他眼前闪过一道光亮。他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可还辨认得出这是他深藏于保险柜里的那支彩宝腕表。
“我混乱了一夜,打算第二天找你问个明白。可是我真是不谨慎,把这个落下来。你很快发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你根本不怕被我拆穿谎言。因为你知道我更怕。你那时说:去吧,告诉他你如何向我献媚求欢,告诉他你如何将自己当成一席盛宴,横陈在我眼前。……我爸爸那样地信任你,你却利用他的信任将我钉死。”
他闭了闭眼,眼角似乎有银光微闪。
“我再不能依靠你。我得自力救济,学着警戒、防备甚至反击。可是我被你喂养太久,浪费了太多时间。哪怕想要奋起直追,也还是被你远远地甩在后面。我醒悟得太晚又天资不足,一路横冲直撞。你像个无赖的猎人,尽情地享受我的窘迫与莽撞。时不时参与进来,给我几分颜色。有许多次,我天真地以为你会看在往日情份上给我留些许余地。可是你从没有手软过。你享受这样的游戏,甚至乐在其中。你不曾怜悯过我。”
“我渐渐死心。不,其实我没有完全死心。我也谈恋爱,我也曾有过追求。道森的程海吟,他的眉眼很像,很像我第一次见到的你。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冷酷,哼……公私分明。甚至我还心存期盼,但屡屡失望。”
眼角的泪终于滑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绵长。
“我很想死心,甚至想到和范卡结婚。我从他身上寻求安慰,寻求安全。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哪怕他心里清楚一切,可还是愿意守着我。”她的眼神迷离起来,“终于你开始嫉妒,你嫉妒时的嘴脸有多么凶恶。你要我回头,却不愿意付出哪怕一点点的温柔。你怎么还有脸对我说:离开他,因为我爱你入骨。……你不过是想把我彻底打倒,抽去我所有的斗志,像个傀儡一样被你掌握。”
那个男人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猛地睁开眼。
“我爸爸去世前将所有一分为二,公平地分派。我不服,你也不服。董事会上我输得心服口服,识人不清必须付出代价。我愿意拿自己来买单,陪你一夜好让沈家全身而退。”她停下来,长久长久地看着他,说:“告诉我,那晚我在你身下颤抖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痛苦地闭上眼。
“我不甘心就此匍匐在地向你称臣。所以私下和诚合信托接触,妄图能东山再起。”她突然笑出声来,“可是你永远,永远比我棋高一招。你不出声、不出面,只等着我把所有一切都办妥,只差最后一步。最后一步——”
她的拳头攥紧,“在我上机前看到新闻报道,说在你浙南的工厂被工方围攻软禁,生死不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像疯了一样,抛下对我满怀期待与希望的亲友,扭头就走。……知道勤叔那时怎么说吗?他说:毕竟是个女人,成不了大事。”
他动了动双唇,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他从未如此无助,并且无能为力。
“我回头了。因为那时的我清楚地知道我还爱着你,哪怕我们的过去有多少不堪。你真的在等我,一身伤地等我回来。我想我们纠缠这么久,彼此折磨这么久,该有个结果了。甚至,我们还有了一个孩子。我想我应该给你机会,我愿意低头退让以换取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那两个月是我们反目十年来过得最平静详和的时光,我甚至说服自己把过往全数埋葬,再不计较。”
‘不要再说了。’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开口,于是满面哀伤满眸乞求。
“那天,许晓安找来,她告诉我很多事情。你的哥哥是怎么被我母亲驾车撞死,我父亲是怎么用钱买通证人反咬一口。我从来不知道我们之竟然有这样的血债,你们要的不止是财产,还要彻底地报复易家。她说我父亲去世太早,你们的痛楚愤恨无处发泄。她笑着告诉我说:‘你真以为慎行被人围攻软禁?那个工厂他早已撇清关系,不过是配合演戏打压股价。他信心满满地告诉我,说你知道这消息就一定会回来。不顾一切地回来。他算那么精确,最后果真一箭双雕’。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几秒,我已生死数回。”她竟然笑起来,“天意安排,我魂不守舍地下楼时滑了一跤。正好,一命抵一命。”
他痛得心脏都痉挛起来,甚至无力呼吸。
她轻按心口,“从那时起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把它耗没了,挖空了。我对你绝望,我对你死心。你不放手,我只能逃走。你要胁森舅舅,又把我带回来。你这次学会温柔呵护,千方百计想要我对你恩爱如初。你甚至可怜得,想要用孩子来锁住我。……这次我不再鬼崇逃跑,而是大大方方离开。”
他拼尽力气地想抬起手,最后却不过是动了动手指。他咬破舌尖,用疼痛换取声音:“不……求,求求你……”
求她什么呢?
求她不要走,还是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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