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格格与易素从襁褓期便相识,几十年的相交让她笃信虽然她们时常交恶甚至于有过大打出手的记录,但实质上她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十分微妙而坚固的。她们的人生舞台上或许有过许许多多的对手,但只有彼此会是终生的劲敌。这样一份亦敌亦友的关系让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感,而当这种信任被否定时,她自然觉得万分沮丧。
但是没等她沮丧完,便有人告诉她说:蠢女,你被人利用,上当了。她怎么能不愤怒,而且是怒不可遏。
易素定定地看着这个和她从小斗气斗到大的女人,“那时我只想保全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我并不是存心,只是你恰好送上门来。”
“是啊。”格格怒极反笑,“像我这种送上门当烟雾弹的傻逼真是纯天然独一份的,姑娘你用得还爽吗?”
她一言不发地任她讽刺。她太了解格格了,她那火气上来时神佛不忌,等发泄完后便又逢一春。
“说话啊。别装死啊。”格格踢了桌子一下,“我本来觉得是尹致富那混蛋不仗义才害得你这么惨,可现在我觉得你真活该!你和姓许的一样德性,都自私自利得令人发指。”
“来来来,告诉我,你不是撒脚丫子跑到天边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给他生了孩子?”她咄咄逼人,“你不是恨他恨到骨子里,怎么又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还一折腾就十多年。”
她终于开口,“确实,我一向自私,凡事总是先想到自己。打小就这样,改不了了。我不打算和你解释什么,因为事实摆在那里根本不必解释。”她顿了顿,又说:“我回来这里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另外,我已经与他离婚。”
“他会和你离婚?”格格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有胆量对我撒这样的谎。”
她平静地看着老对手,“离婚证在我房里,我也验证过。你要不要看一看?”
格格敛起冷笑,眼中流露出狐疑,“他,真的肯离婚?”旋即又摇头,“他不可能和你离婚,他绝不可能放过你。”
她也不相信,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到现在她心绪还是乱的。当你自以为了解一个人的时候,突然他开始不按理出牌。你便会对自己的自信产生动摇与犹豫,进而混乱了判断。
格格仍不相信,“他费尽心思才和你结的婚,他对你的占有欲近乎病态。他怎么会同意离婚?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我也不知道。”她的目光凝在桌面的水渍上,“离婚是他主动提的,我不过是签个字。”
格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不是病了?”
易素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以为他神经错乱。怕他会借孩子生事,但他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我……有点混乱。”
格格问道:“他也愿意放弃孩子?”
“我允许他来探视,”她说,“现在想想或许是他打算以退为进,只是要这样的代价……无论怎么想都不合他的行事作风。”
格格冷笑,“你怎么会不知道,孩子比一纸婚书来得有保障。婚姻不能保证你能永远忠诚,但孩子却能用血缘把你们牢牢拴在一起。没有拖油瓶,离婚便是陌生人,怎么也找不到借口修好。有了孩子,即使离婚后隔了十万八千里,仍然会彼此牵挂联系。”
所以说血缘关系是粗野而暴力的,常常凌驾于个人意愿之上。
“我知道生下孩子来就必须要面对这些,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未来我总会和他有所纠缠,即使无关情爱。我很清楚这点,但是——”
“但是你不得已?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格格英气的眉毛挑起,“别和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心狠起来,自己的骨肉也不是下不去手。既然你已经逃离他,就不会留下这样的麻烦。你留下这个拖油瓶就说明你心里仍然对他有眷恋,你还爱着他,还愿给他留一隙的机会。”
她没有直接否定她,而是反问道:“格格,倘若有一天你的至亲全都去世,只留你一个人。你会不会害怕。”
格格啐了一口,“你少拿我家户口本说事。我父母亲身体好得很,连我公公婆婆也都龙精虎猛。至于尹致富,祸害总是遗千年的。”
易素说:“我父亲和我母亲都已不在了,我还有个弟弟,但是你看我和他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不说他现在跟着他母亲在加拿大,就算是以前在国内我也和他不亲近。有时想想会很怕,我身边竟然没有至亲。而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怀孕却不能生下他,你知道我有多恼火。我想趁早处理掉,但是不行。我不爱赌博,因为我赌运很差。我怕万一有意外,以后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不敢冒这个险,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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