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乔不同,她是在这种环境中打滚大的,应付自若,口头上哄道:“我怎么会看不起您呢——”顺手把刀子收回抽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您的银子,也是银子啊。”
“呜……”中年人哭了几声。“都没人看得起我……”语音方落,软瘫在桌上睡着了。
“哪个好心的?”风乔低身,掏出了一件长衫,高声朗着。“这件他的,给他披上,省得他着凉了。”她眼睛一尖随即道:“老李,这大好人、大菩萨就是你了。”
“又是我了。”老李嘟囔两声,放下酒菜起身。“风掌柜的,您就这张嘴厉害,好话说尽,坏话说绝了。”去接了长衫,铺盖在老张身上。
“好说。”风乔笑嘻嘻。“老李,你行善积德,下辈子不愁吃穿的。”
转了眸,看日天俊容怔愕,想他是个不沾尘俗的人,肯定鲜少看人这般醉酒失态。她含笑,举起肘子顶顶他。“还好吗?”
“还好。”日天从沉思中醒来,微牵动嘴角。“倒不晓得风姑娘这般体贴。”看她为张老板张罗衣物,才见识到属于她独有的体贴方式。
“才没呢。”风乔脸上微红,抿唇而笑。“我是和大夫不合,不甘心见他有生意可做。”说得似真似假,让人摸不清她心思。
靠上日天,她的眼神飘向老张。“这人姓张,四十来岁,之前是开了间布店,在地方上还算有些地位,可后来同人作其他生意,赔了本业,之后,日子过得消沉,贪杯好酒,气走了老婆、孩子。这两、三年常来我这儿喝酒,喝了之后就这样了。”她娓娓低叙一段平凡而真实的人生。
日天的眸光紧锁着她,她说的事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鲜活的。
回眸对上日天专注的眼光,风乔巧然嫣笑。“你看。”她指引他的目光。“最角落那桌,一个醉得像只猪,嘴上喃喃自语、结结巴巴的。”
“嗯。”日天定焦在那人身上。
“他姓孙,年轻时便是个秀才,可惜功名也只到秀才为止。他认得孔子,我只认得银子,我们不大有话说的,每次喝了两杯,他就开始子曰子曰地胡扯。你看他旁边——”风乔指着与孙姓男子对坐的老者。
那老者已经醉趴在桌上,身子蜷曲,缩头藏脑,悄然无声息。“像不像只乌龟?”风乔一笑。
尔后她敛藏薄笑,低声缓道:“那人是老吴。别人只知道他儿孙有成,却不知他媳妇不孝。他倔强不同别人说,谁晓得却让我知道了。”
风乔秀丽的侧脸,眉眼端凝,俯视俗尘百态,那一瞬间恍若玉雕观音——看着她,日天移不开眼。
这些年,阴郁的、不快的,俗世底流窝藏的泥垢,她都瞧见了。
她朱唇拈笑,凤眼驻落在喧扰的客栈中。“这人嘛!谁没心事呢?只要他们不闹事,也就随他们了。”那眼底不是悲悯,亦非鄙薄,只是观看,而后包容。
日天蓦地笑道:“没人同我说过,你是这般宽厚的人。”
她领他开了扇门,叫他得以窥见红尘百态,窥见她宽厚悠然地处事态度,那一面的她,没人说过,可他看见了。
“什么?!”她有些愕然地瞧着他,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四眸交睇,她看见了滚滚红尘、浊浊恶俗,只有他那两潭清池仍是一派澄澈;而他池底莲浮出的倩影,那是她本来面目,竟然在他眼底——发现。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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