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或许是。”我拿起一枚碟子里的炸薯片,分成两半,吃了一半。男侍转来,另换了一个烟灰缸。
她饶有兴味地注视了一会我的脸。我又叼起一支香烟点燃。本来戒烟已有3年之久,而在大象失踪之后,又开始重操旧业。
“所谓或许是,就是说关于大象失踪多少有所预料?”她问。
“谈不上什么预料!”我笑了笑,“一天大象突然消失,这既无先例又无必然性,也不符合事理。”
“不过你这说法可是非常奇特,嗯?我说‘一头大象居然突然失踪,肯定谁都始料未及’,你回答‘是啊,或许是’。而一般人是绝不至于这样回答的。或者说‘一点不错’,或者说‘说不明白’。”
我向她含糊地点了下头,扬手叫来男侍,让他再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等威士忌的时间里,我们暂且保持沉默。
“我说,我不大理解,”她用沉静的口气说,“刚才你还一直说得头头是道,在提起大象之前。可一提起大象,你说话就好像一下子变得反常。听不出你想表达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在大象上面有什么不好启齿的地方?还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呢?”
“你的耳朵没有毛病。”我说。
“那么说问题在你罗?”
我用手指把酒杯里的冰块拨弄得旋转不止。我喜欢听冰块相撞的声音。
“并未严重得要用问题这个字眼。”我说,“不足挂齿的小事。也没有什么可向别人隐瞒的,不过是因为我没有把握说透而没说罢了。如果说是奇特,也确实有点奇特。”
“怎么奇特?”
我再无退路,只好喝口威士忌,开始叙说:
“其中一点要指出的是,我恐怕是那头失踪大象的最后一个目击者。我见到大象是5月17日晚上7点左右,得知大象失踪是第二天近午时分。这段时间再没有人见过大象。因为傍晚6点象舍就关门了。”
“逻辑上不好明白。”她盯住我的眼睛,“既然象舍已经关门,你怎么还能见到大象呢?”
“象舍后面是一座悬崖样的小山。山是私有山,没有像样的路可走,上面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从后面窥视象舍。而知道这个地方的,想必只我一人。”
我这一发现完全出于偶然。一个周日下午,我去后山散步迷了路。大致判断方位行走之间,碰巧走到了这个地方。那是块平地,大小可供一个睡觉。透过灌木丛空隙朝下一望,下面正是象舍的房脊。房脊稍往下一点有个相当大的通风口,从中可以清楚看到象舍里面的光景。
从此以后,我经常去那里观望进入象舍里边的大象,逐渐成了习惯。如果有个问何苦如此不厌其烦,我也回答不好。只是想看大象的私下表现而已,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
象舍里黑暗之时,自然看不见大象。但刚入夜时饲养员打开象舍电灯为大象做这做那,我因之得以一一看在眼里。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象舍中只剩大象与饲养员时,看上要比在人前那种公开场合表现得远为亲密无间。这点只消看他们之间一个小小的举动即可一目了然。甚至使人觉得白天时间他们有意克制感情,以免被人看出彼此的亲密程度,而到单独相守的夜晚便完全无此顾虑。但这不等于说他们在象舍中有什么特殊举动。进入象舍之后,大象依然一副呆愣愣的样子,饲养员也一味地忙他作为饲养员的当务之急:用甲板刷给大象刷洗身体,归拢拉在地板上的巨大粪团,收拾其吃过的东西。尽管如此,其彼此间结下的信赖感所酿出的独特的温馨氛围不容你无动于衷。饲养员打扫完地板,大象便摇晃着身子在饲养员背部轻轻叩击几下。我很喜欢观看大象的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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