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三位诗人,准备一捷科举,拿得进士名头,温习诗书,勾留长安,偶尔兴起,踏雪郊游的这个冬天,还只能算是“开元全盛日”的初始时期,好日月还在后边呢!
可文坛的盛唐气象已经显现出来了,像李白、贺知章、王维、孟浩然等名气更响的诗人,他们的作品,不仅为宫廷慕名,为帝王瞩目,甚至连日本、朝鲜、鸡林、西域各国,都不惜重金收购,视若瑰宝。那时的中国诗人,要比当下中国的小说家神气一些,不是他们巴结外国的汉学家,而是外国的汉学家跟他们猛套近乎。就看李白那首《哭晁卿衡》中他与那位日本人阿倍仲麻吕的交往,便知大概。
这时,旗亭里又走进四位绝姣好、绝艳丽的女子,毫无疑问,她们才是这次欢场人物聚会的主角。一时间,竟十分热闹起来。这群吸引眼球的美女,令诗人目荡神移,鬟香鬓影,秀色可餐,遂不觉沉醉其中。可男欢女笑,打情骂俏,视觉上享受,听觉上痛苦,坐了一会,终于也打算离开了。
唐朝的歌手(2)
没想到有人提议,值此良辰美景,何不请这几位姐姐拿出看家本领,唱上几首从教坊里传出的曲子,令吾等一新耳目呢?唐朝的歌手,在宫廷的,属于教坊,均系大腕;在藩邸的,属于乐坊,也有名角;而在民间的,属于唱班歌社,便是大众娱乐了。
这三位诗人,王昌龄居长,便在阁子里低声对高适、王之涣讲:此辈不知我们是谁,既然要歌,必歌时人之作,这倒不失为对吾辈之诗一次难得的评断机会。到底要看看这些歌手,会唱出些什么来。
说话间,音乐声起,一位歌手引吭而歌: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是王昌龄的诗,他竖起拇指。接着,又一位歌手也款款地站起来唱道:
开箧泪沾臆,见君今日书。
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这是高适的诗,他也竖起一指,面露喜色。随后,第三位歌手被众人推上前来,她一张口,使得王昌龄笑逐颜开: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王昌龄竖起两指,表示他连捷。
王之涣自以为得名要较之他俩早一点,却没想到歌手们不唱他的作品,使他很没面子。遂一摆手:“此辈皆潦倒乐官,所歌皆下里巴人。俗物岂敢近哉?”他指着那四位歌手中未献唱的一位,也是最出色、最俊美的一位,说道:“待此子所唱,若非我诗,即终身不敢与君等抗衡矣!脱是我诗,君等皆须列拜床下,奉我为师。”大家笑着说,就依你,我们等着看她究竟会唱什么?
她姗姗地走到众人面前,樱唇初启,玉喉高启,唱出来的果然是王之涣的成名作: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也将指头竖起,“田舍郎,吾岂妄哉!”
因大谐笑,诸伶不解其意,皆起身曰:“不知郎君,何此欢噱?”昌龄等因语其事,诸伶竞拜曰:“俗眼不识神仙,请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者从之,饮醉竟日。(《说郛》卷二五载薛用弱《集异记》)
由此可知,唐诗之所以繁荣,很大程度上因为唐诗是可歌的。后来的诗,便不可歌了,于是,也就远不及唐,也就休想超越这座中国文学史上的诗歌巅峰。诗不可歌,干巴巴地停留在文字的审美意义上,诗的活力便先衰减了大半。再后来,诗变成白话,变成拆开分行的散文,连顺口都说不上,何从歌起?这样,中国的诗也就走到了尽头。
因为诗之可歌,在唐朝,也成就了歌手这一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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