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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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寅恪出于对诗人的同情,说出“此五十载词人之凄凉身世固极可哀伤,而数百年社会之压迫气流尤为可畏者也”的话来,为其诿过于当时之社会风气。其实,我觉得很正常,诗人也是人,也是饮食男女,也是性情中人,也是人间烟火之一员,也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供求者。何况,作为一个中国文人,他能免了没起子的时候,能免了做没起子的事情吗?我是怀疑的。

        因此,如果他有些卑鄙龌龊,有些投机取巧,有些急功近利,有些小人心肠,也是大可不必求全责备的。所以,诗人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点,所选择的这门错误婚姻,以及随后所付出的一生,我同情,也能原谅,但也无需乎为贤者讳。

        顶多,为其惋惜:大师啊大师,前辈啊前辈,您的诗写得美妙绝伦,你的人却怎么做得如此一塌糊涂呢!

        也许,大师未必时时刻刻都大师,未必没有不地道的时候,未必不做不地道的事情。因此,李商隐的苦果,很大程度上是他自找。俗话说得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也是不必为之回避的。

        现在弄不清楚李商隐为何要离开令狐楚家,投奔王茂元。

        也许,历史只是让人看到一半,那是字面上的东西,另一半,隐藏在字面背后,是谁都看不到的。因此,前人所言“史无信史”,“尽信书不如无书”,绝对为腐儒所深恶痛绝的看法,是有其道理的。而且,即使字面上的那一半,还有很大的存疑成分,更何况未知的,允许后人猜测、推断、想象的那一半自由空间呢?所以,新旧《唐书》里的《李商隐传》,不过是诗人表面现象的描写。那首《锦瑟》,其中的暧昧情节,才是几百年来的文人学者搜索枯肠、费尽思量的所在。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谿生,生于公元812年,死于公元858年,是个很不顺的晚唐诗人。中国文人,自古以来,顺者少,不顺者多,也是无争的事实。但如李商隐这样“坎壈终身”的不顺者,而且不顺到只在世上活了四十七年就一命呜呼,还是不太多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4)

        “坎壈”,从字义来解,当有老百姓口头上常说的,沟沟坎坎,坑坑洼洼,不很平坦的意思。李商隐的一生,十岁丧父,三十岁丧母,四十岁丧妻,三次考场败北,五次幕府下岗,七次转业另就,这条实在太艰难的人生道路,真够难为我们这位诗人在其短促一生中,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熬过来。

        因此,这首在最后岁月里写成的《锦瑟》,凝聚着他的全部人生历程,浓缩着他的全部感情体验。如同贝多芬那支《命运交响乐》,每读每新,总能敲动着人们的心扉,与之共鸣。

        这种以千年为单位衡量出来的不朽,才是货真价实的不朽。

        惟其不朽,一千多年来,李商隐成为关注之焦点,研究之重点,大有成为一门显学之势。谈唐诗,首推三李,他是压轴的一位。虽然,他的作品,其费解、深奥、晦涩、隐喻之处,往往人言人殊,不得要领。但美不可言之处,对整个唐诗而言,可谓枇杷晚翠,异峰突起,形成闭幕前的高潮,结束一代盛事。尤其他的这首天鹅之歌,从宋之苏东坡起,一直到今人钱钟书,或注或释,或议或评,无不竞为时尚,显出高见卓识。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学者,把功夫用在《锦瑟》上,这在中国诗歌史上,也是颇为罕见的现象。

        所有琳琅满目的名人解读,概括起来,无非两类,一类认为诗中有人,一类认为诗中有物。认为有人者,又各有所指,或情人,或恋人,或爱人,或亡人,或诗人本人。于是,关于这首诗的热烈精彩,就都从这方面着力,也都从这方面出戏。

        诗中有人,一个极曼妙的女子,为最早出现的说法,也是最有影响的说法。

        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刘攽《中山诗话》)

        刘贡父云:“锦瑟,令狐绹家青衣。”亦莫能考。(张邦基《墨庄漫录》)

        或云,锦瑟,令狐楚之妾。(计有功《唐诗纪事》)

        适怨清和,昔令狐楚侍人能弹此四曲,诗中四句,状此四曲也。(许《彦周诗话》)

        当然,最早的说法,不一定是最具权威的说法。但刘贡父,即刘攽(1023~1089),北宋史学家,是最接近李商隐《锦瑟》写作年代的北宋文人。姑且说他的传闻很大程度是道听途说,但应该比他年代稍后的那些所浮想附会的说法,可信性要高。其次,刘攽参与过司马光《资治通鉴》的编撰工作,应该有着历史学家治学的严谨。所以他在行文口气中,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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