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学家在报纸上大声呼吁:如此下去,这种珍稀兽类必然灭绝,于是政府宣布悲伤兽只能内部通婚,要和人类结婚需申请名额,投标决定,每年五个——这样一来,娶到一只雌兽更成为身份的象征,上流社会为之疯狂,政府则大赚了一笔。
画家小左是我朋友的朋友,她和悲伤兽故事在圈内流传很广,但真实的情况却很少人知道。有一天在一个派对上她走过来找我,她说我知道你,你专门讲述兽的故事,我想给你讲悲伤兽的故事,你要听吗。
我说好的,但我要付出代价。
小左说我什么也不想要。
但,我说,这是规矩,我必须得给你点什么——我对她笑,她却面无表情。
她说,我要一客香草冰淇淋可好。
我买给她一客香草冰淇淋,她吃得津津有味,几乎忘记说话。
我抽完两只烟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她说,我的悲伤兽上个星期死了。
小左遇见那只雄兽的时候是在平乐纺织厂的萧条时期——售货员们都去嫁了大款,东西卖不出去,工人大批下岗。她是在海豚酒吧遇见他的,他走过来问小左说,我刚刚失业了,你能不能请我喝酒。
她抬头看他,他长得很高,神情严肃,脸上皮肤光滑,一条皱折都没有,小左说,好。他们一起喝酒,小左看见他的耳朵后有一片漂亮的鳍,她说你是兽。他说,对,我没了工作。
那天晚上之后,他跟她回家,她驯养了他。
雄兽的名字叫乐云,晚上睡觉安静,不爱讲话,喜欢洗澡,每天吃三个香草冰淇淋就可,但若谁看电视,他就会大声鸣叫,双眼发红,兽性毕露。
小左从此不看电视,回家的时候,他们坐在沙发两头,一人看一本书,开心的时候,他长长低声鸣叫,好像猫的声音,但不笑。
晚上睡在一起,乐云裸睡,身材和人类男子无异,肚脐周围皮肤青得像海那样,甚至有些透明,小左常常看着那块皮肤发呆,真美,她说。
她抚摩他,他像猫一样发出满足的嘀咕,但无法和她做爱。因为你是人类。雄兽说。
他们相拥睡去,就像两只兽。
那段日子很美好,雄兽比人类的女孩更为温柔而手巧,给小左做饭,洗衣服,饭多是素食,衣服多发出异香。小左吃饭,他就在对面看,神情温柔,她几乎认为他是她的丈夫。
那时候是去年五月,小左以雄兽为模特,画了很多画,在常青画廊开了个展,大获成功,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只悲伤兽,双腿壮硕修长,小腹平坦发青,眼神明朗而无物,或坐或站,全城的姑娘都爱上了他。
我去看过那个画展,第一次听到了小左和悲伤兽的传闻,圈内的八卦王小虫说,小左这娘们,肯定把人家睡了。我说,雄兽是不可和人类交配的。小虫阴笑说你也信?
但我相信这是一只纯粹的兽,有一张画,他坐在窗台上,一丝不挂,人们清楚地看见他小腿上的鳞片,脸上的神情略微羞涩,因而迷人,人人都想,若是他笑起来,不知道多么好看。
但他不笑。
他一笑,就死了。
他已经死了,小左说。她坐在我对面,大口吃冰淇淋。脸色很坏,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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