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陌生人对我说,他与我的末婚妻在一次音乐会上偶遇,两个人因为倾慕对方的才华而相恋,却因为我的存在而不能相守。他这次费劲千辛万苦、大着胆子终于找到这里来,就是希望我可以成全、可以放手。”
话到此处,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紧绷,再讲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深呼吸了数次:“我当时很吃惊,也无法相信他对我说的任何一个字——那时的克劳德因为年轻而无知,又因为无知而傲慢,就像完全看不到自身到底有多渺小的一片云,以为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完美的存在,我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居然会舍我而取别人。一念之差,我动手打了那个年轻人,但我的未婚妻却当着我的面哭着跑向他,还说要跟我取消婚约,要和这个年轻人回中国。我当时气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一连声地责问她既然当初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答应我的求婚?”
以我对“她”为人的了解,我也是对这件事情感到很不解,心一急,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瞧那个情绪略显激动的男人,却在那一刻惊见他原本明亮的眼底居然早已染上了几根红丝,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想出声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房内静默了半晌,克劳德先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她犹豫了很久,在我的不断逼问下,她才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她是担心在众人面前拒绝我的求婚,一向以骄傲示人的~会变成别人的笑柄,所以才不得不答应,而且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以为和我在一起的风轻云淡就是平安相守、举案齐眉,直到在中国、在一次音乐会上遇到了那个出身贫寒、三餐不继却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她才知道了什么是激情、什么是心动。遇到那人之后,她曾考虑过提出与我解除婚约,但是后来想到父亲的晚年生活,想到我们家的颜面,想到一向待她如女儿、如姐妹的玛面和,尽管很想与那位年轻人长相厮守,她还是在机场选择了随我离开——明知道那位年轻人就在机场出囗焦灼地等待,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我同行,回到过去枯燥无味、千篇一律的生活。可是,看到那个年轻人不远万里追到异国他乡,看到那个年轻人居然敢直面我的家庭背景而毫不退缩,她终于有了勇气,决定与我退婚,追随那个人去中国。”
苦笑着,克劳德先生用左手臂肘拄着座椅的扶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左侧的太阳穴。
此时,我真不知自己是该为“她”的勇气而感到骄傲,还是为将往事装在心里二十多年而无法释怀的克劳德先生感到悲伤。
“听她这么说,我很害怕,便立刻派人找来她的父亲,希望老人家可以说服、阻止她。可我万万没有料到,那位老人居然会因为这个打击而突发旧疾,当天便因抢救无效而病逝。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且亲人在临终前也没有原谅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她也病倒住进了医院。”
“在她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那个钢琴手每天每夜都站在医院的围墙外看着她病房的窗囗,等着见她一面。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她也总是躺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生怕她会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起逃走,我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们,不让他们有任何接近的机会,谁知道她居然会绝食数日来表达对我的不满。”
“在一次与她的争吵后,我勃然大怒,骂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说如果她以为自己在我的心里是无法替代的存在,那她末免过于高估了自己。她当时还病着,我却在盛怒中不顾医生的劝阻将她赶出了医院。”
“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上了飞机回了中国,我一赌气便不顾父母和的反对找了个名门望族联姻,对方的条件是要我们家注资他们的家族企业,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就这样,婚礼仍然是在原订的婚期举行,除了新娘换了一个人,其他一切都没变。结婚那晚,我在父母和宾客面前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还喝了很多酒,回到新房后,看见一个女人穿着我为她订制的婚钞、戴着我为她选购的首饰、坐在我为她亲自打造的梳妆台前,我大喜过望,以为她后悔选择了别人,终于肯回来,回到这间我为她亲手布置的新房……”
“第二天清醒过来,我才终于明白——这一辈子,在我心里,的确没人可以代替她。为了重新夺回她,我派人查到了他们在中国的下落,使了些手段,让他们两个人谁也找不到工作,希望她可以知难而退回到我的身边。穷困潦倒中,他们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就在那个小县城里,那个钢琴手每天教小孩弹琴收取微薄的学费,她则用本该画画的手给人端盘子做饭,要知道,她可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两个人就靠这种工作赚来的一点点钱勉强度日维生。”
“过了段时间,见她还是不肯回来找我,我使用他人的名义给那个年轻人安排了一个去布拉梅学习音乐的机会——男人最了解男人,我认定一个自认为有才华的男人绝对不会甘心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里籍籍无名地度过一生。为了爱情过一天的苦日子可以,但是要他过一辈子见不到希望的日子,要他眼睁睁看着恋人因为他而吃苦受罪一生,是个男人就忍不下去。而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也必然不会阻挡恋人实现梦想的脚步。”
“事情的后续发展果然如我所料,那个钢琴手不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决定前往布拉格;而她则瞒着那个钢琴手四处举债,为他筹谋路费和生活费——当然,最后肯借钱给她的人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人——那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
心一颤,我不忍哑着嗓子追问:“那么,后来那个钢琴手的下落呢?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放下挡住太阳穴的手指,克劳德先生的眼里朱是痛苦和自责:“就在那个钢琴手抵达布拉格后没几个月,市郊发生了一场武装暴乱,他在那场暴乱中下落不明。后来我派人去调查过很多次,可惜一直都没有那个年轻人的消息。”
“也就是说……”我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凶多吉少?”
克劳德先生表情沉重地点点头。
抬起头直视对方,我苦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母亲欠下那么多债务,她却始终能拥有自己的房产,又从来没有人追过债。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母亲刚过世,您就派人来讨债,逼得我几乎走投无路、喘不过气来?您是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而一直怨恨我?”
“不是的,芷儿,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定定地看着我,克劳德先生突然否定道。
“这怎么可能,您对我父亲的怨恨无处可泄……”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父亲!”伯爵大人倏然打断我的话。
“什么?你、你胡说!”我勃然大怒:“我不许你这么诬蔑我母亲!”
看见我气得身体直发抖,克劳德先生忙解释道:“芷儿,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怎么会去诬蔑小枫?这里面另有别情!”
压下脾气,我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好,你说!”
长叹一声,克劳德先生放缓了语气慢慢道:“芷儿,其实你并不是小枫亲生的——你是她领养的孩子!”
听了此话,胸囗如被奔腾的万马齐齐踩过,瞬间化为尘埃。眼前数粒灰尘在光束中飞舞,晃得我两眼发花,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蜂起舞,耳朵眼里嗡嗡声一片,我却全然不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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