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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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的我,感觉变得出奇的敏锐。我甚至能感觉到我对面的那个人和我身旁的那人在取行李时相互留恋的望了一望,眼神是暧昧的。

        在那种状况下,我居然能摸索着走到舷梯口,而且没忘提溜上我的那个帆布包,这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走起来脚步踉跄,像才从小酒馆里出来醉汉一样,所以才会引起空中小姐的注意,也所以才在我从舷梯上栽下去的一刹那,扶了我一把。

        她托住我的肩胛,关切地问了我一句:你是哪个单位的?空中小姐的声音是痉挛的,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次相遇,我认出她来,就是通过声音,而不是通过别的什么特征。

        是的,我们并没有在这次狭路相逢以后便从对方的视野中消失掉。而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吻了她,吻了最少有一百回。

        当时她问我:你是哪个单位的?我没回答。我不想告诉她,我是个书商;我更不想告诉她,我到武汉就是参加全国书市去,因为我每每意识到我是个商人的时候,我的耳边就会响起我父亲的谩骂声:瞧你长得那副奸商的模样。在父亲的辞典里,商人和地主、资本家、剥削阶级是同义词,起码是并列同类项。

        我用昏昏欲睡似的腔调告诉那位空中小姐,有人给我接机,她叫西西。

        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在即将昏迷过去的一瞬间,我朦朦胧胧地还在想:刚才在飞机上坐我对面的那人和坐我身旁的那人是不是一起走的……然后,我的意识就在休止符的位置上戛然而止。

        那一天离我三十五岁的生日还差整整一周。

        喧嚣与骚动

        我昏厥的时间长达有一个世纪之久,或许比一个世纪更久,我觉得。其实,不过才几分钟而已,医生说。

        醒来,我发现我躺在民航的医护室的病床上了,而西西把我抱在她的怀里,让我枕着她的腿。这里除了西西,就是我。我更重要的一个发现是,我的视力又恢复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觉得累得慌,跟在钢厂上了一天班一样。

        我恍惚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人追在我的屁股后面,摇晃手中的双截棍,疯狂地呼喊着:抓住他,抓住他,抓住那个奸商!这时候,父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招呼着我,叫我到他那边去。

        你睡的时候简直乖得就像加菲猫,西西微笑着说。我知道她是逗我玩,只有在她逗我玩的时候,我才能意识到我比她大了十岁。从小到大,就没人夸过我,除了西西。而且自打堇子说我内容不错,封面很差以后,我就不再照镜子了。我自己也知道,我长了一张有曲折情节的脸。

        人的使命就是时时提醒人们明白,他是人——西西对我一直肩负着这个使命。

        你又做梦了?西西问道。我点点头,却没有给她复述梦的内容。我没有告诉她:父亲招呼着我,叫我到他那边去。我没有去。因为我父亲在唐山大地震的时候就死掉了,是我亲眼所见的。我跟父亲睡在一间屋里,我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是一块结实的预制板救了我……

        我常常做梦,几乎没有一天不做梦。

        西西知道这个,堇子也知道这个,她们不知道的是我喜欢我做梦。我总是试图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梦幻的世界,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为了一个世界而放弃另一个世界,不会。

        我的梦常常是近似抽象或者绝对抽象的时候多。

        医生,告诉我,我是不是病了?这时候,我才想起问我早就该问的一个问题。

        医生说你稍微有一点心动过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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