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哥哥西门金龙。他公开的名字还是叫蓝金龙。他聪明透顶,不愿改姓,因为
一改姓他的出身就会变成为恶霸地主,就会变成人下之人,我爹虽是单干户,但
雇农的成分不变,雇农,这顶金帽子,在那个年代里,闪闪发亮,千金难买。
我哥穿着一件真正的军装上衣,是从他的好友“大叫驴”小常那里弄来的。
我哥上穿真正的军装,下穿蓝条绒裤子,脚蹬白塑料底黑咔叽布面紧口鞋,腰上
扎着一条三指宽的铜扣牛皮腰带,这样的腰带总是扎在英武的八路军或新四军军
官的腰上。现在却扎在我哥的腰上。他高高地挽着袖子,红卫兵袖标松松地套在
上臂。村民们的红袖标是用红布缝成,袖标上的字是用纸板镂空黄漆漏刷。我哥
的袖标是上等的红绸子,袖标上的字是用金黄色的丝线刺绣。这样的袖标全县只
有十只,是县工艺品厂那位技艺高超的女技师连夜赶制的。她只绣了九只半袖标
就吐血而死。血染袖标,十分悲壮。我哥所戴,就是那只绣了一个“红”字、沾
着血的。剩下的两个字,是我的姐姐西门宝凤补绣而成。我哥是去县“金猴奋起”
红卫兵司令部拜访他的朋友“大叫驴”时得到这件宝物的。两只“叫驴”久别重
逢,兴奋无比,握手拥抱,行革命时期的致敬礼,然后诉说别后情景及县里与村
里的革命形势。尽管我没在场,但我知道“大叫驴”肯定会问起我姐的情况,他
的脑子里,肯定还留存着我姐的形象。
我哥是去县里取经的。文化大革命兴起,屯子里人都蠢蠢欲动,但不知道这
命是如何革法。我哥聪明,能够抓住问题的根本。“大叫驴”只告诉他一句话:
像当年斗争恶霸地主一样斗争共产党的干部!当然,那些已经被共产党斗倒了的
地主富农反革命,也不能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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