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是聋子,听不到任何声音。看见我姐了吗?我扯住了一位推车人的肩膀,
那人的车子歪倒,篓子里的卵石磨擦着、光滑着、清脆地响着滚在大街上。他苦
笑着摇摇头,没有发脾气,按说他是可以发脾气的,但是他没有发,他是屯子里
的富农伍元,吹得好洞箫,呜呜咽咽,有高士雅韵,很古的一个人,如你所说,
他曾是恶霸地主西门闹的好友。我往前飞跑,伍元在我身后往篓子里捡卵石。卵
石是往西门大院送的,遵从的是“金猴奋起”红卫兵西门屯支队司令西门金龙的
命令。我与迎面跑来的黄互相撞了个满怀,屯里的姑娘大都剃成了很男性化的小
分头,露着青青的头皮和白白的脖颈,唯有她还顽固地留着一根大辫子,辫梢还
扎着红头绳,封建,保守,死性,可以与我爹的坚持单干不动摇相媲美,但没过
多久,她的大辫子就派上了用场,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她简直
不用化妆,李铁梅就是这样一条大辫子啊。连县剧团里演李铁梅的演员都要接续
上一条假辫子,但我们的李铁梅却是真辫子,每根头发都连着头皮。后来我才知
道,黄互助宁死不剪头发,是因为她的头发上有毛细血管,一剪就往外渗血丝儿,
她的头发根根粗壮,抓上去肉乎乎的,这样的头发,世所罕见。撞了个满怀后我
问她:互助,看到我姐姐了吗?她张开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冷淡,很
蔑视,很不是个意思。我顾不上她的表情,拔高嗓门:我问你看到我姐了吗?她
问,她明知故问:谁是你姐姐?妈了个巴子的黄互助,你难道不知道谁是我姐姐?
如果你连谁是我姐姐都不知道那你连谁是你娘也不知道了。我姐姐,蓝宝凤,卫
生员,赤脚医生。你问的是她?互助小嘴一歪,极端鄙视的口吻,明明醋溜溜但
却装正经地说:她呀,在小学校里,与马良才麻缠呢,快去看看吧,两条狗,一
公一母,一个更比一个浪,这会儿,差不多配上了!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想不
到古古典典的互助,竟然说出这样粗野的话。——都是被“文化大革命”闹的!
大头儿蓝千岁冷冷地说。他的手指又无端地流出血来,我急忙把早就备好的灵药
递给他,他把手指沾上一些药,血立即就止住了——她涨红的脸。圆鼓鼓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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