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看他冻成了这样,连夜给他缝了棉袄,为了保有司令的风度,棉袄是让
互助帮助裁剪成军服样式。衣领上还用白丝线勾上了花边。但我哥拒绝穿棉衣。
他严肃地说:娘,你不要婆婆妈妈的了,敌人随时都会进攻,我的战士们都在趴
冰卧雪,我能自己先穿上棉衣吗?我娘往四周一看,发现我哥的“四大金刚”和
那些铁杆喽哕们,也都穿着用染黄土布制成的假军装,一个个流着清鼻涕,鼻头
冻得如山楂果儿。但那些小脸上,都是神圣庄严的表情。
每天上午,我哥都会站在平台上,手拿着铁皮卷成的喇叭筒子,对着台下的
喽哕,对着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对着被冰雪覆盖的村庄,拖着从“大叫驴”那里
学来的伟人腔调,发表演说,号召革命小将们,贫下中农们,擦亮眼睛,提高警
惕,坚守阵地,坚持到最后一分钟,等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与常总司令率领的
主力部队会师。他的演说,不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胸腔里发出鸡鸣般的声
音,咽喉里嚓啦啦地响,我们知道那是痰涌了上来,但司令站在平台上往下吐痰
显然大煞风景,于是我哥就令人恶心地把涌上来的痰强咽下去。我哥的演讲,除
了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断之外,还不时地被台下的口号声打断。领头喊口号的是孙
家老二名虎者,他嗓门洪亮,略有文化,知道应该在哪些地方喊口号才能最得力
地营造出热火朝天的革命气氛。
有一天,大雪飘飘,犹如半空中撕开了一万只鹅毛枕头。我哥爬上平台,举
起喇叭,刚要喊叫,突然摇晃起来,铁皮喇叭脱手,掉在平台上,弹落在雪地,
紧接着,我哥一头就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众人愣了片刻,然后齐声
尖叫,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候:司令怎么啦,司令怎么啦……我娘哭喊着从屋
子里扑出来,天气寒冷,我娘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身体庞大,看上去如同一
个粮食囤子。
这件皮衣,是“文革”前夕我们屯那个当过治保主任的杨七,从内蒙古贩来
的那批破皮衣中的一件。皮衣上沾着牛粪和羊奶干渍,散发着扑鼻的膻气。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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