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颜妍咬了下嘴唇，迟疑地说，“我工作之前培训的时候，他们说只是卖酒。而且他们向我保证，服务员的人身安全都有保障的。”
“他们说你就信么？你不知道自己好好想想？”纪敏行的语气还算温和，但是表情很严肃，“能到高级会所里消费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势。他们要是再喝点酒，更是无法无天，难保就不会乱来。你说你要真出了什么事，难道会所里的人会为你去得罪他们？”
颜妍知道自己理亏，就抿着嘴唇没说话。纪敏行又问：“你在幼儿园不是工作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跑到那里去卖酒？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工作好好的，她当然不会去卖酒。
颜妍缩手缩脚地坐在那里，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下子全涌到脑子里来。
那天放学后，她陪着最后一个孩子等着他爸爸来接。结果天都快黑了，孩子的爸爸还没到。那个小孩不像建飞那么听话，一定要拉着颜妍去马路边上等。颜妍没办法，只好带着他站在马路边上。
那会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水马龙的。偏偏那孩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一辆车，说那是他爸爸的。小孩说完了，就兴冲冲地向马路对面跑。中间隔着一条人行道，可现在并不是绿灯。颜妍忙着跑过去想他拉回来，可他跑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马路中央。结果一辆汽车刹车不及时，直冲着那孩子开过来。
其实那车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孩子年纪小，早被吓傻了，只知道呆立在原地不敢动。而颜妍站在他旁边，脑子里也突然一片空白。
她的哥哥当年就是死于车祸。也是过人行道的时候。可那时候明明是绿灯，还是有一辆车猛地冲过来，直接从她哥哥身上就轧过去。那时候，她也就站在哥哥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被黑色的车轮卷进去，然后血肉模糊，不辨五官。
她记得她哥哥的身体上，唯一完整的是没有被碾轧的一只手。那只手露在外面，直到哥哥的血流得到处都是，那只手还在那里微微抽搐着。好像是在尖叫，在呐喊，在告诉她，他很疼。
记忆里那种血液的腥甜至今挥之不去，颜妍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倒在自己面前。而这次，她明明有时间有机会拉住他的。可是她竟然在发愣，竟然就让那个孩子倒在血泊里。
索性的是，孩子伤得并不严重。左腿骨折，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可因为年纪太小，这种骨骼伤害也许会对今后的发育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孩子的家长索赔的金额高达八万元。
颜妍当时还以为，幼儿园里会赔偿一部分。可是他们却以孩子是在园外受伤为由，拒绝赔偿医药费。而且因为她的失职给园里带来了不好的声誉，所以他们非但没有在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反而把她开除了。
失去工作之后的前几天，她还到处去面试过。可是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而她又有那样的“前科”，所以无一例外，每次面试的结果都是失败的。
八万元的赔偿金压在头上，她却连自己的衣食都快要解决不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介绍她去私人会所里做服务员。说是可以帮公司推销名酒，提成很多，也不用陪着客人喝酒。如果做得好，一个月就能拿到两三万。
私人会所那种地方，她虽然没去过，却也听说过。本来她是不答应的，但是那个孩子的家长一连催过几次款之后，她实在没办法，又向那个介绍人问了几次，“确定”不用陪客人喝酒娱乐之后，她才咬牙接下了这份工作。
接下这份工作之后，她还签了一份合同，接受了几天的培训。培训的内容倒很简单，无非是让她记住一些酒的资料，还有简单的走姿立姿之类的。培训期一过，马上就可以正式工作。其实看到那个工作服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想做了。可是她已经签了合同，现在不做的话，还要赔偿三万的违约金。
那八万块已经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如果再加三万，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所以只能给自己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上。可是谁知道，事情根本不像她想得那么单纯，工作的第一天，她就差点被人欺负。
颜妍把跟她哥哥有关的事略去不提，其余的事情都简单地告诉纪敏行。说到最后，她又低声加了一句：“今天，真是多亏了遇到你。”
纪敏行听了这些，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想起自己刚才的粗鲁，他又后悔又内疚。可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暗地里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他说：“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老想着。不过，以后一个人不许到这种地方去了，听见没？”
颜妍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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