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穿一件白色的吊带裙。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矿工,半年没有开资。父亲身体有病,躺在床上拚命的咳嗽。她想帮家里忙,让两个哥哥结婚生子。让父亲有钱住院看病。两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话题,所以一笔带过,没有深入继续往下说。
她家住在公园附近,公园有许多荒诞无稽的现象,猴子是同性恋,鳄鱼与蟒和平共处,老虎与狮子自由恋爱。清晨,沿着山道晨运跑步的人发现一棵松树上吊死一个穿红色西服套装的老人。花草树木在大型食肉动物的示威声中茁壮成长。脚底下覆盖一层五颜六色的野花,争芳斗妍,有一点殉难的色彩。
“念初三的一个晚上,”她说,“我从同学家回来,回家我需要穿越公园。在路上,我遇见一个老头。他戴着一副墨镜,手持一把扇子,下巴留有山羊胡。他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那里一个人没有,周围是一片小树林,离水族馆很近。能闻到海豹的气味。老头像认识我,一再打手势让我过去。我猛地站住,心里有一点害怕。我朝他走近两步,我们互相打量。他摘下墨镜塞进裤兜里。他的右眼是假的。他走过来要拉我,我绕过他飞快的跑了。他在后面撵我,你不知道我在学校运动会上百米成绩第二名,在市里也取得过名次。他想追上我是不可能的。他在后面喊,你的东西掉了,我还给你,你不要跑啊。他的声音焦急,象真有那么回事。使我产生回去看一看的想法。也许事情一开始我就误解了,再想即使他抓到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犹豫着放慢脚步,他又追了上来。这回他跑起来像个年轻人一样。我也加快速度,心想他追不上我。风在耳边刷刷响动,我跑过狼圈,跑过花圃,我一直往前跑。我总觉得他紧跟在我后面。像做梦一样,有人在追赶自己。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着急也迈不开腿,原地踏步。”
有人在后面居心不良的追赶。。。。。。这种梦太熟悉了,每一个人、每头野兽、每只鸟都做过类似的梦。哭泣着他从噩梦的长廊逃出来,再也不敢阖闭双眼。他躺在床上久久凝视天花板。在梦里他同样追逐模糊的身影,那条身影在前面象道白光,任他怎样努力也枉然。
他喜欢做梦,里面有瑰丽的景象和离奇的情节,有许多陌生人。有一天你会在街上碰到某一个人,不必惊慌,他们是缺乏背景的家伙,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跑,他抓住了我。”她说。她面颊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牵动着她的眼睛象近视眼似的眯缝起来。她迟疑一下笑了,这个笑怯生生地,长时间的挂在脸上,一时间他目眩神迷,内心隐隐的不安。
啤酒喝掉一打,卫生间的门槛几乎被他踏平。忽而潺潺流水,忽而瀑布直泻,他喊服务员过来买单,服务员告诉他在上卫生间的工夫女孩已经把帐结了。
天空落着小雨,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通衢大道,他茫然不知所从。“去我那吧。”女孩说。他低着脑袋不置可否。“你不会打我吧?”她仰着脸说。
“只要你听话。”他说。
“我不听话。”她说。
他望着细密的夜雨空洞的笑了笑。
他迎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雨水剥蚀的车门推女孩进去。“浇够呛吧?”中年司机客套的寒暄着。递给他一条白毛巾。
“谢谢,浇透了,裤衩都湿了。”他说。他将毛巾转递给女孩。
车子启动,黑色的路面缓缓流淌。午夜的音乐象金色的渔网,覆盖住城市丰腴的躯体。路灯亮着一盏昏黄的小伞,淡淡的投出一小团朦胧的影子。无轨电车的黑色电缆在空气中颤动,嘶嘶的鸣叫,跳跃着一闪即逝的绚丽的电花。码头方向汽笛长鸣,一艘轮船奔向远方。
白昼结束,降下黑色的帷幕,一场新的戏剧挑灯上演。流浪汉、坐台小姐、门童、调酒师、逃犯、商人、巡警、歌手、舞蹈演员、夜班经理、私吞国家财产的腐败分子、值班门卫,每个人扮演适合自己的角色。“你象什么,就去扮演什么。”
有人在黑暗中舔伤口,在工厂后山的树林里,医院的走廊,大学的地下室,停车场的拐角,公园的林荫小道,居民区的公共厕所,一项项阴谋在精心策划中出笼。有人在黎明前悄悄的死掉了。有人在梦中成为不可一世的巨人。
桑塔纳计程车在水平的路面跑得无可挑剔,汽车滑上坡面旋即沉沉的坠落,他的臀部产生一股酥软的快感。
“到站了,下车吧。”女孩说。他们的目光相遇,两个人会心地笑了笑。他不会因为这点象非洲部落民那样嘿哈高歌或猛捶自己的胸脯表示丰收后喜悦的心情。
“我不上楼了,改天吧。”他说。
她指给他看楼上挂一盏红灯笼的阳台,她说她住在里面。红灯笼不发出光亮,闲置已久。默默地等待着一个盛大的节日。在暗夜里被海风吹得晃晃荡荡。站在楼下,他听到黑洞洞的楼口里响起嗵嗵的脚步声。一会传来大门沉重的关上的声响。
她的窗口没有开灯,一切顺序在漆黑中摸索依次展开。一件一件脱掉衣服,那具光滑的胴体象泥鳅一样溜进被窝的深处。有人在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周围是一片小树林。
黑社会制造(15)
在黑社会成长碎片在黑暗中闪闪发光(3)
江湖系列之野兽出没&p;;寂寞的公园
陆叶不知道宝宝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去了伟大的首都北京。几天来宝宝的电话一直关机,没有任何她的消息。他没有去她家找她。按照宝宝的说法,他欺负了朋友的老婆。乘朋友不在,他当了一把流氓。“别怪兄弟不是人,实在是嫂子长得太迷人。”正应了这句话。
早在多年前,宝宝经常到罗列家找罗列。大家厮混得十分熟络。罗列不在家,宝宝应陆叶之邀来到电影院。罗列一度半真半假地提出把宝宝让给陆叶,为此征求宝宝的意见,宝宝也半真半假的同意了。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宝宝将自己的手放到陆叶的手里,陆叶过于害羞,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有一回宝宝从家里出来没地方可去,当时陆叶一个人在家,父亲到外地出差一个星期,宝宝住到他家里。宝宝的父母经常吵架,她父亲在外面另外有一个相好,她的母亲迁怒于她,所以宝宝不愿意回家。
陆叶在梦中又悄悄的回到了过去那个家。那个家后来被他的继母继承,他的继母在他的生活中占据着不太重要的位置。他家是一幢文化局家属楼,一共三层,他家住在一层。房间朝北,前面被几栋楼房遮挡,终日不见阳光。窗外有一个属于他家的独立的院子,泥土潮湿。厨房的窗户有两根铁栏杆被锯掉,他经常猫腰从厨房跳到院子中。院子旁边树立一根高大的水泥烟筒,他抓住铁梯沿着水泥烟筒朝上面爬,爬到一定距离,他就可以看到三楼罗列家的窗户。有时正好看到罗列在家里,罗列会叫一声他的名字。然后他继续往上攀爬,一直到烟筒的顶端。街区尽在眼下。我要跳下去了,他心想。在他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罗列的母亲正在镜子前不住的打量她自己。回到院子中,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爸爸。他没死,他的眼睛象照片上年轻时一样清澈明亮。陆叶觉得自己的眼睛发酸,鼻子发堵。爸,他叫道。父亲温和的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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