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萍看不过去,拿出一块光洋打发团丁走了,又带青秧去医院上药,从那以后青秧经常往福音女中跑,江采萍则有意把她发展为革命的苗子。
那天交通站被破坏,江采萍遭到追捕,正当她走投无路时巧遇青秧,青秧七弯八拐地把她带回了恒彩班,让她换了衣服,躲过了敌人。不料江采萍当夜病倒,动弹不得,只好留在恒彩班,谁知青秧那个禽兽养父看到通缉令后居然想用江采萍去换赏钱,还想奸淫留下来照看江采萍的青秧,幸被江采萍打晕,两人逃到了马丽处。马丽只好求陈查理帮忙,陈查理平日对江采萍印象不错,也通过江采萍和红军做过几笔生意,他二话没说,将江采萍弄回了福音医院。
“青秧买菜去了,离开恒彩班,这妹子特别高兴。”
马丽话音刚落,杜青秧便拎着菜篮回来了,一脸惶恐的神情。见到周春霞,她来不及寒暄,急急地把她俩拉到一旁,说是菜场的木杆上又挂了五颗刚砍下来的人头:
“是一家人,小的还是个细崽呢!”
杜青秧说着打了个寒战。周春霞的脊背上就像爬过一条蛇,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接下来的两天,她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夜晚时常被惊醒,一会儿是陈太平那张淫笑的脸,一会儿是父亲那张口吐火焰的嘴,一会儿是哥哥那双鹞鹰般的眼睛,一会儿是娘哀怨惊恐的神情。
想到娘,她心中一痛,枯涩的双目中又有了泪花。
娘在五堡活得不易,听了解底细的人讲,娘年轻时曾有过对象,是外公酒后指腹为婚,那男的叫金胜。指腹为婚通常是悲剧,但放在娘身上却比自己相的亲还合意。金胜长得高大英俊,性格温顺,木匠活远近闻名,娘对他非常满意。娘年轻时容貌出众,金胜把她当仙女一般看待,两人相亲相爱。
17岁那年,娘在和金胜办婚事的前夕被爹看见,爹动了念头,转日就去提亲,不料遭到外公拒绝,爹便借口修围屋,把学木匠刚出师的金胜请进了五堡。那是娘17岁那年夏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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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第四章(6)
(bp;那个夏天很热,天上的云经常是红的,火烧云,娘去看过金胜几次,总觉得五堡有股鬼气,晓得那不是好地方,就让金胜出来,但金胜不肯,说工钱高,正好办婚事要用,娘就依了他。哪晓得,哪晓得后来会出天样大的事呢……
小时候娘经常这样念叨。但娘总是说到这儿就打住了,然后开始喝自酿的水酒。娘不胜酒力,几杯下去便满脸绯红。春霞和春强这时总是指着娘的脸颊快活地大喊:娘脸上起火烧云了,娘脸上起火烧云了!
娘听了便哭,弄得他们兄妹莫名其妙。这件事后来传到爹耳朵里,爹打了娘一顿,娘破天荒开骂了,骂爹是刽子手,杀了金胜。
恼羞成怒的爹在这天把娘赶出了家门,娘哭着在五花山的尼姑庙住了几个月。后来爹见不是事儿,亲自备马把娘接了回来,娘自此后没再提过金胜的名字,“那件天样大的事儿”春霞和春强终究没从娘口里听见。等他们长大了,才知那个夏天金胜在五堡围屋砌墙时摔死了。一年后,爹把娘娶进了门,娘从此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接着诞下一儿一女。可娘并不快乐,终日愁眉苦脸,对爹不冷不热,苗条的躯体裹在宽大的黑衣裤里,在五堡高大、冰冷又阴森森的围屋中仿佛一个移动的影子。
娘是个好管家,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不解的是她仿佛阿随妹仔,终日不停地劳作,也只有在劳作或是晚间和她们兄妹在一起时,那张脸才会略略舒展开来。
爹开始不断地纳妾,到春霞离开五堡去赣州读书时,他已讨了五房小老婆。其中大姨、二姨早夭,三姨得恶疾被出。至今仍留在五堡的四姨房秋心,那可是个人物,她早年是苏州一家妓院的红牌,爹花了大价钱将她赎出,为了她,还金屋藏娇,在围屋内修了一幢名为花洲的房子,是五个小老婆中最得宠,也是在五堡待得最久的一个。
五姨是前年娶进的,原是粤军一个团长的小姘,当初到五堡是来教爹如何使用密电码机的。据说为了换那部密电码机,爹不但花了十几根金条,还让团长动了房秋心,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春霞知道那个团长走后房秋心的确和爹大吵了一架,爹在房秋心屁股上狠狠砸了一烟锅,让她足足躺了月余,看样子是无风不起浪,爹其实也够损的。
五姨是个美艳女子,读过书,能文善画,春霞和她倒也谈得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春霞希望五姨能把房秋心给挤对出去,谁知这五姨竟是白鸽一党,进门没几个月便拎着密电码机,外带一大包金银细软逃走了。
不知何故,爹娶的这五个小老婆连块石头也没生下,所以最终留在围屋里的只有娘和房秋心,娘经常在酒后咒骂说,这是老天对爹的惩罚。
尽管对爹怀有一份恨意,娘却仍旧忠诚地当着五堡的管家,体贴入微、任劳任怨地照顾着爹的生活,对房秋心的飞扬跋扈一忍再忍,活得委屈又窝囊。
周春霞这次回家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也与娘的懦弱有关。前天爹把她和马丽关起来,娘完全可以据理力争,再不济也可以偷偷地来给她俩开门,放她们出去,可娘不但没有为她撑腰,反倒和爹一个鼻孔出气,说什么现在年景不平,妹仔人最好待在家里,更可气的是娘居然没有开院门的钥匙!每次进出,都要经过房秋心和那个护围队长牛牯同意才行。
那牛牯长得牛高马大,周春霞尽管未曾恋爱过,却感觉这牛牯与房秋心关系不一般,她几次提醒爹爹,爹爹非但听不进,反脸红脖子粗地吼了她一通,骂她翻花嘴、长舌妹,气得春霞再也不提此事。奇的是这次回家后爹只露了一次面就失踪了,娘送了两餐饭后也没再露脸。听牛牯讲,爹去赣州找哥哥了,娘又到五花山的庙里做佛事去了,她无奈,只有恨恨地骂爹爹无情,骂娘不争气。她心情坏透了,坐在地上细妹一般地哭,弄得马丽心烦意乱。
“春霞,你不要急,让我们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马丽说是这样说,其实自己也急得团团转。她俩向房秋心哀求过,还破天荒地对牛牯献过媚,但牛牯根本不买账。好在阿随兰英一直给她俩送饭,让她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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