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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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贯穿到地下室(盖普甚至不准自行投入脏衣服)。管子经过各层楼面,将内容物吐到地下室的出口,冰冷的水泥地上,只有成堆待洗的脏衣服。她检查了锅炉间和沸腾的大热水炉,盖普没掉进去煮熟。她检查了楼梯间,奉命不得在楼梯上玩耍的盖普,并没有躺在任何一座楼梯底下,摔碎了骨头。然后她开始考虑她从未言宣的恐惧,小盖普会不会横遭史迪林高中某个秘密性变态的学生残害。但早春时节,进出保健中心的男孩为数众多,珍妮无法记住每一个人——更不要说熟悉到可以猜度他们的性癖好。有赶在第一天出太阳、地上积雪都还没融化,就跑去游泳的傻瓜。也有在流连不去的冬季感冒侵袭下,抵抗力终告不敌的最后一批受害者。还有冬季运动伤害的末一批病号,和春季运动练习的第一批伤员。

        海瑟威就是这么住进来的,珍妮正好听见他在四楼病房的床上揿叫人铃。海瑟威打长柄曲棍球,伤了膝盖韧带;上了两天石膏后,他获准撑着拐杖自由行走,他在雨中跑到外面,拐杖尖头在黑尔大楼的大理石扶梯顶上打滑。摔下来时,另一条腿也断了。现在两条腿都上了石膏,他只能做大字形平躺,关节粗大的手掌,还捏着他心爱的曲棍球杆。他被隔离开来,四楼几乎只住他一人,因为他有个坏习惯,喜欢把曲棍球扔到房间另一头,让它在墙上反弹回来,然后用位于曲棍一端的球袋把跳动的硬球接住,再往墙上掷。珍妮可以制止他这么做,但她毕竟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男孩子需要专注于无意识、重复不断的肢体动作。珍妮注意到,这似乎有助于他们放松——不论是对于五岁的盖普,或十七岁的海瑟威。

        2血红与靛青(4)

        让她生气的是,海瑟威实在也太笨手笨脚,他总是网不住那粒球!替他安排一个不至于遭受其他病人抱怨乒乓噪音的床位,已经够优待了,但每次海瑟威掉了球,都按铃叫人去替他捡球;即使有电梯,四楼病房对任何人而言都不顺路。珍妮发现电梯有人占用,立刻沿楼梯飞奔上四楼,走进海瑟威的房间时,她正气喘吁吁、怒火中烧。

        “我知道你的比赛对你多么重要,海瑟威。”珍妮道,“但盖普走失了,我真的没有时间帮你捡球。”

        海瑟威是个和善而有点迟钝的男孩,脸上无须,一绺泛红的金发总是掉到额前,遮住半只浅色的眼睛。他习惯头部微仰,或许为了从头发下面看得更清楚一点儿,因为这一点,也因为他个子高,任何人要看海瑟威,总被迫仰望他的大鼻孔。

        “费尔兹小姐,”他道。珍妮注意到他没握着他的球棍。

        “什么事,海瑟威?”珍妮问,“抱歉我很忙,盖普走失了。我在找盖普。”

        “喔,”海瑟威道。他朝房间里四下张望——或许在找盖普——好像方才有人跟他讨烟灰缸似的。“对不起,”他说,“但愿我能帮你去找他。”他无助地望着自己封锁在石膏里的双腿。

        珍妮轻轻敲敲他的石膏膝盖,好像敲里面可能有人在睡觉的房间的门。“请不要担心。”她说;她等着他说明需要什么,但他似乎忘了按铃的目的。

        “海瑟威?”她问,再次敲敲他的腿,看看有没有人在家。“你要什么?你丢了球?”

        “不是,”海瑟威说,“我丢了球棍。”两人都机械化地环视海瑟威的房间,找寻失踪的球棍。他解释道:“我刚睡着了,醒来它就不见了。”

        珍妮第一个想到梅克勒,二楼病房的捣蛋鬼。梅克勒是个尖酸刻薄却又绝顶聪明的男孩,每个月都起码要住四天医院。他才十六岁,就已经是个烟不离手的老烟枪,校内大部分学生刊物都由他编辑,还两度赢得年度经典奖。他对校内餐厅的食物深恶痛绝,只靠咖啡和巴斯特小吃店的煎蛋三明治维生,他也在这家店里完成他大多数长篇大论、迟交多日,内容却精彩绝伦的期末报告。梅克勒每个月来保健中心病一阵,从加诸自我的肉体凌虐和过分外露的聪明中疗愈,这期间他把脑筋转向种种令人讨厌的恶作剧,但珍妮始终没法子证明是他在搞鬼。有次化验员抱怨端去给他们喝的茶里有鱼腥味,结果发现茶壶里有一大堆煮熟的蝌蚪;还有一次,珍妮确信是梅克勒,把一个塞满蛋白的保险套,倒扣在她寓所的门把上。她知道那玩意儿是蛋白,因为她后来找到了蛋壳,塞在她的皮包里。珍妮也确定,几年前有一回,水痘盛行期间,纠合三楼病房的男孩集体手淫,嗾使他们一个个用手捧着热乎乎的精液,跑到化验室照显微镜——以确知自己是否有生殖力——也是梅克勒的杰作。

        但珍妮想,在球杆的网袋上割个洞——然后把无用的球杆留在熟睡的海瑟威手中,才更符合梅克勒的作风。

        “我打赌是盖普拿了,”珍妮对海瑟威说,“找到盖普,就找到你的球杆了。”她第一百次压抑伸手把那绺几乎遮住海瑟威眼睛的头发拂开的冲动,只轻捏一下海瑟威从石膏里露出来的大脚趾头,作为替代。

        如果盖普要打曲棍球,珍妮想道,他会去哪儿?不会到外头,因为天已经黑了;他会找不到球。而唯一他会听不见广播的地方,就是门诊与病房区之间的地下甬道——那是玩球的最佳地点。珍妮知道,因为以前有人这么做过;有次过了午夜,珍妮来此解散过一场好战。她直接坐电梯到地下室。海瑟威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想道;盖普长大了可能比他更糟。但当然也可能更好。

        海瑟威开始动脑筋,虽然他思路迟钝。他希望小盖普不要出事,他衷心渴望能够下床帮助那孩子。盖普常造访海瑟威的病房。打双份石膏、动弹不得的运动员,比一般病人更有趣。海瑟威让盖普在他的石膏上任意涂鸦;盖普想象出来的粉蜡笔脸孔和怪兽,穿插在朋友的签名间。海瑟威望着这孩子在石膏上作的画,担心着。他这才看见他的曲棍球,就在他两腿之间;他没感觉,因为有石膏。它躺在那儿,像是海瑟威自己下的蛋,搁在那儿保温。没有球,盖普哪有可能玩曲棍球?

        2血红与靛青(5)

        听见鸽子叫,海瑟威顿时觉悟,盖普没在玩曲棍球。鸽子!他曾经跟孩子抱怨过。鸽子可恶的咕咕叫声害他整晚睡不着,它们在屋檐下和陡直的石板瓦屋顶的雨溜里,百无聊赖地嘟哝不停,使得这顶楼的四楼教人辗转难眠;史迪林高中凡是睡顶楼的人,几乎都面临这问题——鸽子简直主宰了校园。维修工人在大部分屋檐和可供栖止的处所,都装了铁丝网,但鸽子转而趁干燥的季节,栖息在雨溜里,也在屋檐下找到安身之所,还在虬结的老常春藤里做窝。没法子让它们远离建筑物。它们还真能叫!海瑟威讨厌它们。他告诉过盖普,只要有一条腿是好的,他就要把它们赶走。

        “怎么做?”盖普问。

        “它们不喜欢夜间飞行,”海瑟威告诉孩子。海瑟威在二年级生物课上学到鸽子的生活习惯;珍妮也上过这门课。“我可以乘夜爬到屋顶上,”海瑟威告诉盖普,“趁不下雨的时候,将雨溜里的鸽子通通抓起来。它们就只会坐在雨溜里不动,咕咕叫着鬼吵一夜。”

        “可是怎么抓?”盖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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