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星斗被散云拂来拂去,夜越来越暗,龙桂华好容易才把闷气呼了出去。偶然间,她发现那块天上最大、最圆、最亮的好天体不见了,月亮跑到哪儿去了?广阔的夜空没有了它存在的位置,没有了它,天是那么阴森可怕。在同一片黯淡的星星下边,不知别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龙桂华以为这个怕人的晚上过去了,打算等天亮了再跟女儿好好谈谈,她实在太疲倦,于是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只睡了一小会儿,忽然被一个异样的声音惊醒。她睁眼一看,发现女儿不见了。
从那天起,朱小红一连三天没回家。7
香山红叶村,风景秀丽、环境幽静。春季,这里一片桃红,煦风阵阵,鸟语花香。夏季,时不时下点小雨,远望去,彩虹斜扫,夕阳残照。秋天,天高云淡,遍山红枫,似乎就是将军们胸前满满的勋章。冬季,这里的夜晚来得很早,当寒风吹起来的时候,刚刚五点来钟,天色就已经沉沉发暗。
胡炜以前的家就在山腰上,山泉水从枫树林中流淌下来,一直经过门口,窗外就可以望见笼罩在薄薄烟雾中的北京城。
她的父亲胡继生是1955年授予中将军衔的老红军,按照军委规定,他应当享受大区正职待遇。原本可以找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住着,可老人偏偏住在兵团职干部居住的大院里,两户连体的小楼,居住面积小多了,比起其他同级首长足足差了一百五十多个平方。老人说,这里熟人多,不寂寞。
老人去世后半年,门诊部教导员找胡炜谈话。说按照规定,军以上领导干部子女,在父母双亡后,应由其所在单位按相应职级调整住房,因为研究院又没有合适的住房,所以要求胡炜迁至山下干休所,由干休所另行安排房子居住。“
对于搬家的问题,胡炜早有思想准备,她不是不搬,而是没有人通知她。管理局的人不来跟她见面,却叫她工作单位的人来找他谈话,这一招儿够损!既然早晚要搬,那搬就是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于是胡炜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胡炜永远告别了将军楼,在两个战士的帮助下把家搬到了山下的一个老式院子。
这里曾经是城里一个小商人的外宅。现在院内住着三家,正房住着干休所的关副所长,全家五口人,占了六大间,厨房、卫生间、餐厅俱全,而且加装塑钢门窗和廊子,门前有草坪四块,看架式比野战军的一个军长还要气派。
西边角落住着杜芸一家兄弟姐妹五人,还有他们的家属,一共十几口人,才三间小房。前两年,他们住在一块儿够拥挤的,后来,大弟、二弟都另外找地方走了,大姐也出国了,这里剩下杜芸夫妇、他俩的儿子,还有大姐的一个儿子,在这儿住着。
东边角上,住着胡炜和宋沂蒙两口子,也是三间小房,他们家人口少,比杜芸家里宽敞些。三间老瓦房,房龄足足超过一个世纪,每间房很窄,不超过十平方米。房子多年失修,房顶的瓦松动了,雨水渗透进来,时间久了,墙上满是一片片发霉的污渍,白灰也剥落了,一块块往下掉。两棵半死不活的松树挡在门前,风吹不进来,整个上午憋得人透不过气,下午,太阳从西边直晒进房间又热又潮。最让胡炜难以忍受的是,厕所在很远的外边,洗澡自不必说,连方便一下也必须要穿着整齐,跑到几十米之外。
屋里的陈设简陋多了,两个单人床一并就是双人床,一张最普通不过的一头儿沉桌子,两张木把椅子,还有老人留下来的大批书籍和衣物,把三间小屋占得满满的。胡炜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对布面的简易沙发,使原来就转不过身来的小空间更窄巴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台二十英寸日立彩色电视机,还有一台生了锈的老式华生牌电扇。
杜芸是390医院的一个药剂师,她的父亲原是兵种杜景林副政委,比胡副司令去世还要早,母亲刘珍原是兵种子弟学校的校长,也不在了。杜芸的爱人李平山也是干部子弟,父亲原是省军区的副司令,母亲原是省妇联的纪检委书记,他本人也当过兵,现在是北京市基层检察院的一个干部。胡炜和杜芸原来曾经在同一所中学读书,两家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不错,“文革”中杜芸也曾经帮过胡家的忙,因此,到了山下,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同是天涯沦落人,自有一番共同语言。
落差如此之大,他们还接受得了,大家都是从小过集体生活长大的,眼下这种生活条件,对他们说来不算特别艰苦。最使他们难以忍受的,就是院里邻居关副所长一家人的倒行逆施。
这位关副所长,说起来也是宋沂蒙的德州老乡,尽管只是个正营职,可是在胡炜、杜芸面前,他的架子却很大,处处都要显示领导威风。他最瞧不起这些“双亡户”,所以从不把她们当作邻居,有时面对面地走过,连个招呼也不打。他还叫手下人给杜、胡两家约法三章,一是不得早出晚归,二是不得养猫养狗,三是不得聚众骚扰,闹得两个同是正营职文职干部的杜芸和胡炜哭笑不得。
院子里有两棵柿子树,一刮风,树枝子和树叶就往下掉,掉在地上,一堆堆的。关副所长很勤快,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扫地,他只打扫自己门前这一块儿,而且把垃圾都扫到别人家跟前,慢慢地胡杜两家门前都成了垃圾堆。
胡炜一下班回家,看见门前的那堆垃圾就头痛,她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气?她几次忍不住要去骂关副所长,可到了人家门口又缩回来了。她和杜芸两人都在部队单位工作,要是关副所长一纸公文,编造点儿什么理由,再盖上大红印章报送了上去,她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胡炜和杜芸谁也不敢起来反抗,干休所就像是胡、杜两家的后爹后妈,两家老小寄人篱下、噤若寒蝉。自从“闹猫事件”以后,她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副所长的老婆比副所长可厉害多了。关副所长的老婆也姓关,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人人叫她关大姐。她模样极丑,可是脾气大,架子也不小,在附近一带就是一只母老虎。
关大姐挺能算计,院子里的那两棵柿子树,一棵离关副所长的房子近些,归关家所有,另外一棵就长在胡炜家的窗前,就算胡家所有。关大姐为了使自家的柿子树能够多享受阳光,就把胡炜家的柿子树给锯秃了,而她家那棵柿子树长得又粗又壮,一根树干整整压在胡家的房顶上,把房顶生生压坏,夏天漏雨,冬天透风。胡炜爬着梯子上去好几次,可是房子实在太老,补了好几次也没有补好。
每到丰收的季节,关大姐把儿女动员起来,还找几个帮手,三下五除二将秋季的果实,把柿子打得一空,杜、胡两家连尝个鲜的份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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