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仍令人困惑不解的是,这千里迢迢远赴南域的皇使竟是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定王茈尧焱,乃至不辞辛劳,亲自赶来这栎城送药。也不知这位性喜渔色的闲王到底是何居心,可惜我身体日益虚弱,向来少言寡语的朱雀守近来更是惜字如金,只说往日归女御与带发出家的淑妃交好,茈承乾与这位十皇兄也颇是亲近。可也只有我知道定王爷对这妹妹并不友好。现在尽心尽力地奔走,也许另有图谋,借此讨父皇欢心罢了……
我冷笑。可另波激痛汹涌而上,只能紧紧咬住绑在嘴上的布条,勉力保持清醒。
最是无情帝王家。等到毒解,我就要随朱雀守回京,即使皇帝既往不咎,可此后势必卷入皇位之争。就算我无心淌此浑水。可诸皇子和他们的母妃未必得饶人处且饶人。而现下情势,不但敌暗我明。人生地不熟,我对皇城一无所知,如果有人设计谋害,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若是以牙还牙,索性争个高下,除了同父异母的兄姐与三个位极人上的后妃,对手还有三大外戚世家。
单是推想回宫后的处境,已经不寒而栗。即使别人笑我懦弱无能也无妨,如能逃过此劫,我便要开始谋划后路,逃离宫廷。如果在此期间,查出那个处心积虑的罪魁祸首,为无辜枉死的归女御与茈承乾讨回公道,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只有作罢。反正不论如何,我定要设法离开皇宫这个是非地,远走高飞……
“唔……”
德藼亲王权势煊赫,往日树敌众多,我若一走了之,茈承乾的外祖归氏一门定是头一个遭人非难。也许是我这念头太过自私自利,像是有人撕扯我的身体,剧痛漫身,终是忍不住痛吟出声。
“辰翾已经带人去城门迎候少爷,想是很快便会带着荧颎花来此。”
此刻屋内只有朱雀守一人,见我痛苦不已,微一迟疑,终是坐到我榻边,半扬起唇,好似有心安抚微笑,可惜似笑非笑,反若讥诮。虽是痛极,瞅着榻边男子诡凝的笑容,我不由失笑,但另波剧痛即刻而至,弓起身,我下意识伸手向前,可未想紧攥住的不是被褥,感到那双生有薄茧的手微微一僵,可未抽回手去,任尖利的指尖深嵌入掌心。片刻后,五指微曲,反握住我的手,无须宽慰,丝丝温暖自他掌心绵延而来,盈满胸腔。仿是过了一世之久,痛苦渐轻,我微喘着睁眼,榻边的男子眉头轻蹙,目不转睛,凝视一双交握的手,良久方才回神,目掠狼狈,松手起身,深深施了一礼:“微臣僭越,请殿下降罪。”
若即若离,这个似是而非的男人也难揣摩。我有气无力地摇头:“是我失礼在先,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不语,只是恭敬施礼。我叹了口气,此刻浑身虚脱,只能闭目养神,约莫一炷香,似听敲门声,以为茈承乾那位十皇兄已抵客庄,我半睁开眼,却见朱雀守半身向外,一个面生的玄衣男子近身耳语。不知发生何事,向来淡漠的朱雀守面色微变,回眸看了看我,领那男子出外带上了门。我惘然,未过多久,莲儿推门进里,神色略凝:“小姐,院子里怎得多了十来个陌生男人?腰里系着佩刀,看起来怪吓人的……”
曾听朱雀守提过,当是平日隐在园外的两将亲兵。许是有何变故,朱雀守才将手下调入园内守卫。暗想是不是走漏了风声,顾御医徐步进里,见我困惑相望,将手里的木托盘递给莲儿,温言宽慰:“即侍卫赶去和「少爷」会合,相信很快就会一起回来,请小姐宽心。”
已有青龙守在城门候迎,定是遇险。虽是隐忧,可有莲儿在旁,我只能暗暗心焦,淡淡点头。莲儿目露迷惘,可她向来本分,知我们一行人颇有来头,可不曾问起我们的身份,只是心有余戚,瞥了眼虚掩的房门,扶我起身喝药。许是朱雀守临走前嘱他们二人在房里看顾,服侍汤药后,她便静立在旁,顾御医正襟危坐,直待门外忽得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起身挡在我榻前。
“即侍卫留下的都是好手,定会拼力护小姐周全。”
到底是宫中御医,见惯了大风大浪,顾御医虽是面色凝重,未露慌乱。可莲儿尚未及笄,吓得瑟瑟发抖。我强自镇定,不论来者何人,定是意在我这个偷天换日的亲王。看向虚掩的门,守在院中的紫麾军士兵人数不多,可两将麾下的亲兵身手当是不弱。只是也有俗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未想来人如入无人之境,不消多时,门外便没了动静。
“小姐……”
知是大势不妙,莲儿手足无措,话音未落,来人堂而皇之推门而入,一声不屑冷笑,迅疾朝床榻方向飞步而来。怕是一老一少遭他毒手,我扶着床沿强支起身:“慢着!”
抬手拨开并立的二人。原以为来势汹汹,定是先前逃之夭夭的刺客,可乍触那双如深潭寂冷的眸子,我蓦得一惊。
同样的眼睛,迥然的眼神。如潭死水,了无生气。须臾间,我心生异样,可无暇细想,定了定神,淡说:“这二人无辜,可请尊驾放他们一条生路?”
来人一笑,冰冷濯然,乃至未及看清他的动作,一老一少已然软倒在地。我心惊,虽知他当不会伤他们性命,仍俯身去探两人的鼻息,可惜力不从心,支在床沿的手肘一软,险些摔下榻去。来人立时箭步向前,托住我的身体揽入怀中:“放心,过两个时辰他们就会醒过来。”
拉下蒙面的黑布,除了那双清冷寡淡的眸子,确是以为这生再无缘得见的面庞。怔凝良久,心中一松,即使朱雀守也对我无微不至,可碍着叵测前程,我对他多少存了一丝戒防。也许是当初登徒子救我,毫未犹疑,不若朱雀守须先探听虚实,千钧一发,才出手相救。我抿了下唇,百感交集,看向这个神通广大的登徒子。他只是一笑,俯身在我眉心一吻:“我们走。”
我苦笑。即使不允,也无此心力负隅顽抗。低眼看向失去意识的二人,负疚在心,许是以为我惆怅是为剧毒未解,他探入怀中取出一个五彩锦盒:“先服下这荧颎花。”
望着盒中如火炫然的傲朵,我微是一愕,立时明了因为这荧颎花,茈尧焱与青龙守方才遇险,朱雀守也不过中了登徒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到底是谁?”
可与紫麾军精锐分庭抗礼,绝非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微一勾唇,他云淡风轻:“先去北地避上一阵,好生养病。”
答非所问。我叹了一叹,分明知晓他别有隐衷,可他并无害我之心,等到北地,再从长计议就是。我服下解药,他探身取过床角叠放整齐的衣物,正是我在别苑的时候,他拉在我房中的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当日我随手披在身上御寒,可眼下他仿是陌生之物,面色冷淡,替我系妥披风,即便抱起我,朝外走去。
“这……”
即使知晓前庭守兵定已遭不测,可乍触眼前惨境,骤起寒意,“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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