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华入宫之初,尚且是个率真的女子,不若婼婠与朕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朕有时还是猜不透她心底的念想。”
同床异梦,帝后二人便是如此,愨妃亦然。后宫本是个大染缸,往昔率性而为的女子接连生下两个皇子之后,位至四妃之首,野心渐起,处心积虑,欲要撼动皇后所出的帝储,成日勾心斗角,磨尽最后一丝天真,与原喜她率真性情的帝王自然渐行渐远。之后漫长一段岁月,皇帝以为自己便要这般雨露均沾,流连各处宫所,却是逢场作戏地做一辈子孤家寡人,可听闻归家有女初长成,原只是好奇朝野盛传的绝色佳人是何天人之颜,可是名过其实。但微服去往归府,乍见纯洁如兰的少女立在秋千,心无城府地纵情欢笑,刹那沉沦。
“不若朕的妃子,各个笑得虚伪。”
恐是抹煞这惊鸿一瞥的笑颜,令彼时陪侍在旁的归仲元莫要透露自己的身份,以其父朝中同僚之姿,结识这位倾国倾城的归家小姐。因为幼时遭采花贼觊觎,父亲向来不允男子踏入她的闺门一步,往日除了自己的家人,这位归家小姐见过的陌生男子屈指可数,乍见丰神俊朗的羲和天子,芳心暗动。自幼未曾出过归府大门,父亲破天荒允她扮男装,跟随这位风度翩然的大人出府见世面,更是欣喜若狂。几度结伴游历,彼此熟稔,更因是这化名「黄傲铮」的男子学识广博,风趣诙谐,情愫暗生,加之别有用心的父亲推波助澜,渐生非君不嫁之念。可时隔数月,一道圣旨打破她的旖梦,皇帝召之入宫。即使初来乍到,便逾礼封作正二品昭仪,荣耀尤胜当年初进宫的兰沧侯之女。可心有所属,悲伤欲绝。然则君命不可违,为了爹爹与归氏一门,迫不得已,惟有入宫为妃。
“朕令归卿不得告与你母妃,朕便是「黄傲铮」。”
多疑的性情使然,似有若无的试探。直待逢面,归氏方知「傲铮」原来是皇帝的表字,这位羲和天子便是她的意中人。只是初往紫宸宫侍寝的那夜,许是惶恐,许是失落,皇帝未至寝殿前,趁四下无人,暗自饮泣,却被悄然而至的君主窥个正着,惊惶失措,跪地告罪,皇帝问之为何哭泣,挣扎良久,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妃子终是如实相告已有中意之人,自请死罪。
“朕可忘不了你母妃抬首瞧见朕模样时的表情。”
生在帝王家,真心难求。归氏又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女子,懵然天真,温柔如水。即使置身险恶宫廷,最后难免伤痕累累,可自始至终,视他为夫,而非高高在上的帝王。
“许是朕老了,近年时有念想带你母妃出宫,找个山明水秀的清净地,做对平凡夫妻。”
皇帝一笑,几许自嘲,“可当初是朕执意要走帝王这条路,待察些微后悔,已然抽身不得。”
诚然,皇帝是桩苦差事,令人欲罢不能的也便是大权在握的优越感。我苦笑,亦因此对茈承乾的外祖多了几分忌惮。往昔惟有听闻外戚借自家女儿对皇帝吹枕边风,飞黄腾达,还是头回听说外戚令女儿不得干政,或为娘家人求官爵。可转念一想,实则不过归仲元棋高一招。帝王身边不乏绝色,即使倾国倾城,亦有人老珠黄的一天。惟有攻心为上,对当今圣上这等城府甚深之人,至善至纯的女子易得其心,爱屋及乌,皇嗣得宠,他日便有夺嫡筹码,对归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外祖果是老谋深算。”
我摇首慨叹。皇帝极是冷淡地笑了一笑,些许无奈,语重心长:“你母妃是个异数,朕可以不加设防地宠她爱她。可梅儿,你若登上皇位,不能倚赖任何人。权力是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把你和身边的人割裂,包括秋儿在内,你皆需提防。”
所以我不愿做储君。粗茶淡饭的平凡人家,远胜尔虞我诈的帝王将侯。
“鹿死谁手尚不知,兴许最后做皇帝的人……”
我低眸自嘲:“是十皇兄。”
皇帝脸色蓦沉,片刻不语,若有所思:“尧焱对朕说,他要的不是天下。甚至……”阖了阖眼,淡淡讥诮,“自断一指,立下毒誓,除你之外,皇位不会传给第二人。”
未料他如此疯狂,我瞠大了眸,怔愕良久,似笑非笑:“我不稀罕。”
即使他愿将皇位传与我,我也不稀罕做他的武媚娘。皇帝点头,极是冷漠地道:“就是尧焱坐上了皇位,依他的性子,非但坐不长久,反可能令我羲和国覆亡。所以梅儿,等父皇走后,回枺橙ィ榍溆的愕俏弧!?br/
遽尔道破我规避至今的抉择,我咬唇,良久不语。
若非未央与夜赫龑半路杀出,原已打算随朱雀守回宫即储。可从九皋折返羲和,因是我太过自私怯懦,一味说服自己,皇帝及苍秋双亲的性命握在茈尧焱之手,不可轻举妄动。更有甚者,下意识害怕皇帝脱险,苍秋与兰沧侯府便会满门遭诛,终是抵死拒绝朱雀守,与之一起逃出侯府。可随少隽前去收容流民的营地,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已然不能自欺欺人,此刻皇帝更是直截了当,将抉择推到我面前。
坐以待毙。
强人所难,令苍秋赔上双亲和整个兰沧侯府,反戈茈尧焱。
亦或我自己设法潜返枺场罟槭弦允种械亩蚨荡魑业巧匣饰唬蛏被蚪糗胍8停瓤捎谰蠡迹嗫杀2郧镉牒罡幻盼揄Α?扇羧绱耍液筒郧锉闶谴哟四奥罚酥烈蚴巧绷怂耐甘肿悖茨砍沙稹3实垡恍Γ】嗌骸叭菝范傧胂搿!?br/
身边已有足够的盘缠。只是茈尧焱定已在枺衬谕獠枷卵巯撸松夭皇欤疚乙蝗酥Γ岩郧比牖识肌p氲弥烊甘卮优孕?br/
静坐榻边,兀自沉思。因是追忆最爱的女子,说了太多的话,皇帝疲惫阖眸。给他掖了掖被角,我起身出外。北地的七月,阳光虽不毒辣,可亦刺得人睁不开眸。下意识抬袖遮面,低首朝前走去,可刚踏出清莲轩,头顶蓦笼一片绿荫,抬眸便见朱雀守手姿笨拙地举着大片莲叶给我遮阳。
“微臣送殿下回去。”
自他归来后,似是变得强势,不由分说,护我朝前走去。不由苦笑,亦然有事相告,也便承了他的情,顶着颇是古怪的遮阳叶回映雪轩。之后一路,照面的仆从亦未引以为奇,见了我虽称二少夫人,可诚惶诚恐,给我叩首行礼。皇帝此番秘抵兰沧侯府,不能泄其身份,亦不能太过怠慢,因而母亲对侯府诸人只道是来避祸的旁系郡王,可王公之女的身份足以令人对我刮目相看。过去摆出势力嘴脸的百般掐媚,和蔼可亲的几位老仆却显得拘束异常,苦笑着扶起他们,拉了几句家常,见我一如往昔,也渐然露出笑容。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然一去不复返。
“往后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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