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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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万里挑一的佳人收归己有是帝王的特权,无可厚非。只是他遣人四处网罗美色,充裕后宫,实则另有隐衷。他诡笑,蓦得收紧箍在腰间的手,险令我窒息:“你若掌凤印,眼下身居后宫的众妃永不复见。”

        茈尧焱最不可理喻之处,便是可以罔视世人眼里的伦理和我显于外的恨意,一相情愿地做他的春秋大梦。对这有异常人的思考方式不知是笑是嗔,与他鸡同鸭讲,更是心累,不耐冲他挥手:“到时我来过过场,替你挑几个漂亮妃子就是了。”

        即使敷衍了事,可也算是应承他不明真意的邀约。待他满意松手,我即刻跳起身,未有行礼,便然扬长而去。待我回到永徽宫,得闻我怂恿德蓉公主出宫游历,已然习以为常的即家兄妹面不改色,萤姬慢条斯理,将从御膳房偷来的糕点喂进小娃儿的嘴,竖起食指,煞有其事地告诫目不转睛凝住她手里另半块软糕的小郡主,将来莫要和娘亲一样,尽惹是非。我不以为然,轻啐了声,转眸却已不见朱雀守的影子,直待一个时辰后,面无表情的即先生将不知打哪弄来的两件男装递到我手里,我微是一怔,即便欣然颌首,慨叹知我者,清曜也。

        “我们也经不起你一再折腾。下不为例。”

        话虽如此,他亦知不论有心无意,我早是众矢之的,实难做个悠哉游哉的闲散宗室。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淡唤萤姬去张罗吃食,供我和莞菁路上解饥。闻言,我尴尬笑笑,近来确是一反常态,食欲莫名大增,尤是夜半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再推委萤姬偷来的夜宵,往昔偏淡的口味亦重些许,许是近来政务繁重,身子不堪负荷。赧然低声,令萤姬多备些甜中带酸的枣糕,即家妹妹莞尔,道我仿又回到当初身怀六甲的那段日子,成天叨念旖如事前备在包袱里的酸梅子,可又恍觉这未假思索的调侃揭我旧伤,笑意蓦僵,不知所措。近旁半侧着身的朱雀守亦然沉脸,冷睨了眼胞妹,即又朝我望来,眸里满布沉黯,许是忧我想起一对命运多舛的双生子,徒感伤怀。我苦笑了笑,牵过旻夕的小手,轻拍小腹,故作轻松:“肚里真有个小娃娃也好,给旻夕做个伴,往后外祖也寻不到借口,逼我同他的孙儿成亲。”

        原想开解面露沮丧的萤姬,可冷不防背后传来瓷器碎地的声响。回首望去,便见逆光中,清瘦少年半垂着脸,怔往一地碎片,良久,似若恍觉失态,敛容跪身:“奴才该死。”

        伍章·隐翼'二'

        见是适才伤愈、到我跟前伺候的吉卓,我笑笑,扬手唤他起身:“叫人进来收拾一下,顺道让他们再煮碗牛奶给郡主。”

        他恭声称是,却未承情,自己动手收拾碎片。待闻声进苑的宫人清理残迹,仍是躬身在旁,深低着脸,若有所思。不知这孩子怎般念想,我摇首,淡声嘱他:“明日本宫要陪二皇姐出宫,你就留在宫里,代本宫好生看顾郡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念着寒冬腊月,原想将旻夕留在宫里,免得出外受凉。可小娃儿许是察觉娘亲要撇下她,独自出外游乐,拉了我的衣角,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晚膳过后更是不依不饶,一路尾随来到书房。见我板脸,不加理会,亦不气馁,咻咻爬上膝来,神神叨叨,在我耳边念念有声,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拗劲,足可比拟此刻伴在近旁的义父。

        “罢了。”

        睨了眼令小娃儿近墨者黑的始作俑者,我终是无可奈何,搁下手里的朱笔,轻捏小娃儿闷声哼哼的鼻子:“就当是给你莞姨饯行。”

        许是皇室沉寂十数年,未有听得稚儿的啼笑,性情沉静淡泊的莞菁不觉染了小娃儿的烂漫,不复恬淡如水的矜持,渐然变得爱笑起来。可惜难得姨甥两人甚为投缘,却是相聚无多,想着往后许没机会再相见,搂过兴然摇头晃脑的女儿,许久沉默,直待萤姬端了夜宵进来,怅绪渐散:“这两日辛苦你和婉朱准备年庆。明儿个放你假,回去和吴嬷嬷聚聚,旻夕有小吉子跟着便好。”

        一语道破她心之所念,即家妹妹蹙眉迟疑,终是不敌吴嬷嬷私房菜的诱惑,目光闪烁,避过兄长冷睨,冲我点头笑谢。近旁的吉卓则领旨称是,声淡如常,眉眼却隐一丝欣喜。忖着大难过后仿是变了个人似的孩子到底露了少年人的贪乐,我莞尔,将旻夕放下地去:“和你的小吉子回梅蕊小筑安生睡个好觉,明儿妈妈和莞姨就带你出宫看杂耍。”

        平日非要哄上半天方肯阖眼的小娃儿难得干脆,奶声奶气地应了声,兴高采烈地任她甚喜的小宫人牵着回梅蕊小筑安置。待两人走远,我吁了口气,揉起眉心,释缓疲乏。

        “勤政虽好,可熬坏身子,亦是得不偿失。”

        「皇帝」这个职业许是世上最苦的差事,争夺皇位更是自作孽不可活。虽是有心顺水推舟,早些安置,可瞥了眼成堆的奏折,只得强打精神,同近旁沉颜以对的师傅一番讨价还价,终是各退一步,待我看完刚从紫宸宫秘送来的急折,便回寝殿歇息。只是朝政大事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乍见奏折所提的两位边疆大吏,我睡意顿消,怔然良久,即使牵连其中的挚友安然无恙,仍是怒火渐起。可亦知当非那人所为,深蹙起眉:“夜赫龑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男人。”

        听我提起曾经不甚磊落将我掳去九皋的男子,朱雀守眼神骤冷,可看完奏折,所见略同。仿似不敌羲和,又恐两国结盟,反过来对之不利,先下手为强,暗杀繇州州牧及镇守西北永嘉关的安西将军徐黉。这等好似狗急跳墙的行径,实是不符夜赫龑心高气傲的个性。更毋说少隽与四王爷夜赫昊之间渊源深厚,如若当真夜赫龑所为,现下九皋便非风平浪静。我隐怒,暗忖究竟何人这般胆大妄为,值此敏感时期,挑起是非。可思来想去,仍难揣摩个中玄故。捏了捏眉,虽无头绪,可凝住奏折上赫然醒目的名字,我苦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人也算有几分胆识。”

        虽有一身绝顶武艺,却不若自家师弟可以收放自如地控制力道。听说为官之前,师姐大人有回路见不平,将个当地作威作福的地痞全身筋骨打折后,便被怪师父严令不可随意对常人动武。故此之后,她深藏不露,平日看毛手毛脚的师弟不甚顺眼,亦不过重踢上几脚,打发了事,此番遭遇行刺,那位女州牧如若动起真格,恐是厚积薄发。假想行刺之人的下场,一腔怒火蓦化无力的长叹,亦由此想起侯府中人的近况,对朱雀守黯然笑言:“不知母亲还有旖如肚里的孩子现下可否安好。”

        深居宫中,消息自然闭塞,更毋庸相隔千里,惟有自暗里遣去亲信的归仲元那里,偶尔知悉侯府的近况。我那失心疯的公公仍是终日恍惚。母亲闭门谢客,专心照看神智不清的丈夫。不过近来侯府亦不尽然愁云惨淡,知我牵念旖如的终身大事,年初母亲进宫自请与丈夫一同幽禁别苑前,已为小妮子和苍祈完婚,九月得允回澜翎的时候,藏身枺车男》蚱抟嗳淮爬质サ囊殴滤婀楹罡燃堑玫蹦瓴郧锲炔坏靡眩晃冶迫ビ肟腿嵩卜康哪嵌稳兆樱矣泄郧煽扇说乃荚鲁0樽笥遥恢寥战ハ粒钟肽盖鬃霭椋狄嗍巧醯没缎模荒盖资笔贝谏肀撸鬃越痰祭窭质椋矣行〕桑隽思甘追缪挪皇扇さ男∈泄橹僭那仔虐道锎礀|莱转交给我。加之前些日子旖如传出喜讯,来年便会添个胖娃娃,即使往后我和苍秋再不能侍奉母亲,有他们夫妇二人代我们尽孝,多少弥偿留憾。

        “就盼早日能得淳儿和苍礼他们的消息,不管是生是死,让我心里有底。”

        心念自少主故世后便不知所踪的三侍从和淳儿,我疲惫阖眸,埋身黄花梨圈椅。进宫前,亦曾旁敲侧击四人的去向,可佞人笑而不语,贝辰翾沉默以对。后凭归仲元的人脉,亦只打探到苍秋的余部悉数收押,带往别处,只怕凶多吉少,早已遭人毒手。脑海飞掠未央当日讳莫如深的得意笑容,眼眸半启,冷凝案上的奏折,直待心火渐平,从旁取过一道留白锦卷,略忖辞令,打算以茈尧焱的名义下旨给御史令,令他明日速派监察御史前往西北。

        “虽然一时半会难有头绪。而且朝野上下多会以为这是九皋人干的好事……”

        并非轻视御史台的办事能力,毕竟那位御史令可令归仲元忌惮三分,手下的监察御史当非庸碌之辈。可奏折所提,两人遇刺皆乃大雾天,皆未看清刺客的样貌,且可重伤那位沙场老将,定是个中高手。而西北边防不可或缺的两位能臣名将遭人暗算,朝野内外许会归于九皋国按捺不住,有意阻挠于己不利的两国结盟。

        我蹙眉垂目。如若当真乃是九皋国所为,倒也无妨。只怕有人欲借莞菁远赴伽罗和亲,大做文章,到时矛头悉数指向关外鞑虏……

        “但愿不过是我杞人忧天。”

        兴许往日屡历变故,变得敏感多疑,自嘲一笑,正要将奏折另抄一份,却被朱雀守抢过笔去,不消多时便已抄妥,瞅了眼苍劲的字迹,我慨笑了笑,自叹弗如,待墨迹稍干,封进一个紫檀锦盒。如此这般,明早来取奏折的路公公便会知晓乃要急送御史台的要旨。

        “原想和莞菁好生玩乐,现积了桩心事,多少坏了兴致。”

        听我抱怨,朱雀守淡淡一笑,出外取来一盏宫灯,送我回寝殿歇息。只是刚出书房,蓦见一道人影驻身回廊,我微惊,近前见是吉卓,轻拍心口,啼笑皆非:“深更半夜,杵在这里装神弄鬼,想要吓唬本宫吗?”

        按宫里的规矩,主子安置,定有宫女在旁值夜。可整晚有人睁着双眼守在近旁,怎般睡不安生,加之入朝之后,时常熬夜览阅这时代的经史韬略,故而早已撤了寝殿和书房值夜的宫人,未想这孩子实心眼,即使按例值夜,亦毋须在这等三九严寒的天气,衣着单薄地守在屋外。借着宫灯,见双手已然冻得发紫,少年仍半垂着脸,面无表情,我摇首,顺手解下身上的貂氅,裹住他单薄的双肩。

        “殿下不可……”

        按住他的手背,果是触得一手冰凉。我微蹙起眉,拢紧氅领:“明天带你出宫,你若受凉,染了风寒,过给郡主,本宫定不饶你!”

        闻言微怔,他半垂下眼,躬身称谢。我方露笑容,背身走向前方神色难辩的朱雀守。

        “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衣裳,不用替我心疼。”

        被我一番好似爆发户的抢白,欲言又止的朱雀守只得抿唇,抬手将我拢近身侧,拉过披风裹住两人。这般亲密,我不免尴尬,可猿臂紧箍,只得贴在他身前,快步走回寝殿。

        “明儿个别迟到……”

        我既赧又恼,然已倦极,无心声讨这愈发大胆的木头,径自进里,仰面躺倒在床,整个身子几是半挂床缘,拉过水红滑丝锦被,埋头便睡,直待辰时婉朱进殿伺候梳洗,便听一声轻叹,将已然腰酸背痛的我扶起身来:“幸好没被即女官看见。”

        诚然,如若萤姬瞧见我这等不雅的睡姿,准又摆出晚娘面孔,好生一顿数落。瞅着专事替我遮掩的婉朱姑姑,我讪讪一笑,动了动麻了半边的身子,换上一身海水绿如意锦缎长袍,坐到镜前,用发油将过分标志的短发顺进一顶立乌帽。只是平时疏于打扮,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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