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廊中,青龙营士兵被贼寇隔绝两侧,即莫寻只身一人,护着抱头相拥的悦竹和小宫女,置身数个高手的围攻,且似右肩受了重伤,剑势迟缓,可直面的黑衣人却是步步进逼,招招狠厉,窥得空隙,斜出一剑,直逼他的心口。我瞠大了眸,恨自己不谙轻功,不能飞身上前去阻。幸而千钧一发,一顶帷帽擦着黑衣人的眼角横飞而出,未待男子回神,乌鞭宛若游蛇直逼门面,迫他向后跃身,险险避过要害,待望清出手之人乃是弱柳扶风的「德蓉公主」,微一愕,淡淡冷嗤:“公主殿下深藏不露,在下佩服。”即又看向另个紫袍女子,意味深长,“早先听闻德藼亲王绝代风华,今日得见,不过尔尔。”
他后退一步,冷令近旁同样打扮的黑衣人:“许是混在宫女之中,下去搜。”
闻言,我下意识避进廊檐。虽已易容,可挺着肚子的孕妇,难免惹人生疑。正苦思对策,忽感船身朝向一侧倾斜。看向近旁冲天的火光,怕是沉船之兆,楼上缠斗的两方势力也已察觉,可皆未设法逃生,反而再起干戈,我探出身去,便见即莫寻和悦竹出手缠住敌手,其余士兵也未后撤,似有同归于尽之势。我抿紧了唇,眼看船身愈渐倾斜,武功稍逊的悦竹面对三个高手围攻渐然不支,受了伤的即莫寻也是处处受制,乃至腹背受敌,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刀,攻向他的后心,顾不得其它,我现身冷喝:“喂,趁人之危的混球!”
干戈嘎止,两方人不约而同朝我的方向看来。隔着缥缈薄雾,一双慑人心魄的锐眸凌厉扫来,我冷嗤,无谓衅笑:“本宫的船岂是你们这些无耻小人放肆的地方!别尽欺负本宫的臣子和宫女,有本事冲本宫一个人来!”
趁众人未及回神,我朝临近的船尾疾奔而去。
前世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绝未想过自己有天也会身临其境。虽然船身渐斜,朝江面倾去。可情势所迫,我只有硬着头皮,顶着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撑着船舷向船尾攀爬。不时有冒着火星的碎木滚落,左避右闪,躲得辛苦,加上地面湿滑,深切体味当年和r得以攀上船尾,实在不易。不过这等啼笑皆非的情形,对紧追而来的两个男子也是艰难,即使船尾摇摇欲坠,轰塌下来定会同归于尽,那个黑衣头目仍是痴缠不休,偶尔回头,便见他与即莫寻在失衡打滑的地面拳脚相加,乃至不顾武林人士该有的风范,互扯后腿。只得扯嘴干笑,暗恼此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若是受人指使,这般舍命陪君子,更是不值。
叹了口气,我望向前方渐烈的火势。既然援军将至,不如跳水保命,侧首探向江面目测高度,颇是犹豫肚里的孩子能不能经得住冲击,可夹杂火星的碎木不断滚落,怕是船尾将断,容不得迟疑,尽可能不压着小腹爬出船舷,正要奋力一跳,却是猝不及防,一片碎木直中左手背,烫手一松,整个身体失却平衡,直直朝江面坠去……
“只会逞狠耍嘴皮子的没用女人。”
耳畔风声嘎止,看向将我截在半道的男人,哀嚎在心。此君不但死缠烂打,而且自以为是,认定皇宫里的女人都是旱鸭子,掉进这深不见底的璃江,一准葬身鱼腹。殊不知他多此一举,我宁可姿态不雅地掉进江去,也不愿落入这个毁我楼船的恐怖分子之手。翻了翻眼,仍是庆幸这黑衣头目对羲和帝储颇是不屑,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否则望清怀里姿色平庸的女子,定会冷嘲热讽德藼殿下的替身一个不如一个。
“放开她!”
刚在浮木立稳,身后传来冷怒喝声。他淡声一嗤,脚一运劲,连着浮木腾跃背身,水花四溅,我忙是抬袖遮挡,便听这恐怖分子的头头冷言讥诮:“先帝身边的红人,果是名不虚传,乃是茈家最忠心的看门犬。”
若是以为这等程度的激将,可令即莫寻动怒,实是小看寄人篱下十余年的冷泉皇太子。我转眼,视野所及之处,一方圆木之上,火色身影卓立缭绕薄雾,神色冷淡:“两位殿下已然移驾别处,你所劫之人不过在下新纳的侍妾。”
面不改色的胡诌,确不愧是千面皇太子。我扯了扯嘴,只感环在周身的猿臂一窒,似是不信即莫寻的话,男子目光隐讽。我叹了口气,放下风帽,瞧见贼寇头子渐瞠大眸,眯眼一笑,不无幸灾乐祸,抬手打照面:“こんばんは!”(日文:晚上好)
清汤挂面的平凡女子,自与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德藼亲王有天壤之别,更别提不明其意的天外来语,他怔愕望我,机不可失,我抬手肘重击向他的胸口。猝不及防,他立时松手,虽是累我坠向前方水面,可无须忧念,圆木上的男子飞身上前,亟亟来救。可惜与我触手可及之时,遭偷袭的男子冷不防从后拽住我的衣领,将我向上一抛,顿时天旋地转,只听得底下几声劲厉拳风,下刻我的手脚为他们二人所制,各自用力一扯,几若撕裂,我痛呼出声,制我双腿之人立即撒手,另一人则窥隙箍上我身,却触斗篷底下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窒,可未松手,待我回神,两人已在原先的浮木各自站定。
“曾有听闻德藼亲王对朱雀守情深一片,先帝赐婚的盈芳郡主冷艳无双。未想即大人竟是钟情这等蒲柳之姿的女子,实在令人意外。”
似是故意激怒对面神色渐冷的男子,一掌覆在我小腹,作势对肚中孩儿不利:“不过舍得让有了身孕的爱妾给德藼殿下做替死鬼,即大人果是更倾慕绝代红颜。”
可惜此君不知绝代红颜正巧掩在面具之下。我冷冷一笑,听到远方擂鼓声渐近,赶在已然化作冰山的即大将军开口前,严肃更正:“尊驾莫要听他胡说。我们两个可没有正式拜堂,充其量不过相好。这回送完德蓉公主,他又要娶那个什么郡主,对这个不小心有的孩子,我们两个都很是头疼……”
当是未见百合她爹渐沉的脸色,尽力拖延时间,我想了想,正而八经地胡诌:“不过怎么说,我们也好过一场,如果孩子的亲爹给你们杀了,抚养费没了着落,我会很困扰。当是好聚好散,才会配合他的工作,也好让他念情,给银子的时候爽利一些……”
煞有其事,我掰起手指,市侩一笑,“说起来,刚才真是险,可得追加利息,往后每月起码给我二十两银子,一年二百四十两,算到20岁成年,总共四千八百两,加上本姑娘受了惊吓,赔笔精神损失费,正好凑个总数,五千两!”
侧首看向呆怔的男子,我粲然一笑:“尊驾既然在场,就替小女子做个见证,免得他赖帐不给银票,我也好有实据,去官府告他不肯赡养自己的亲儿子。”
许是听得有些蒙,男子良久沉默。至于被我敲诈勒索的孩子她爹也是似笑非笑,淡淡睨我,眼角怎么看都是些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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