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间隔着血海深仇,盼自己死后,淳儿得以放下仇怨,真心怜惜他们的女儿。
我一时五味杂陈,和落寞柔笑的淳儿相顾无言。贝辰翾到底只是一介武夫,难体女人心事。若是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叹了口气,我抱紧这个即要失去爹爹的可怜孩子,轻柔哄拍。见我极喜欢这个孩子,淳儿柔笑渐深:“少夫人此去伽罗,险阻重重,夫君牵念少夫人的安危,定要亲眼见到少夫人无恙,才肯安心离去。”
我怔住,未想他顽活至今,竟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在淳儿面前,我无地自容,可她淡淡摇首,反而感激一笑:“他多活一日,奴婢便可少受一些折磨。”
一日夫妻百日恩,为暗慕的少爷报了仇,可也害死了至亲的人。这段交织爱恨的恩怨纠葛,我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尾随淳儿,前去探视贝辰翾。
“夫君。”
俯在丈夫耳畔,良久方才唤醒已近弥留的男子,淳儿惨淡一笑,挪身令他得以看清默立床边的人,“少夫人平安回来了。”
昏黯无神的眼蓦掠一道华彩,缓缓转过头来,似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勉力聚敛眼神。我对他笑了笑,将怀中的婴孩交给近旁的许御医,走过去跪坐床边:“是我。”凝住他一瞬痴然的眼,温润笑道,“你得谢谢淳儿,给你生了个那么可爱的女儿。”
已然无力言语,他勉力点头,轻漾柔笑,看向默然在旁的妻子。许是读懂他眼里的百转情愫,淳儿捧起骨瘦如柴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淡淡扬唇,温柔轻唤:“辰翾。”
男子微微瞠眼,即便如释重负。她终是原谅了他,眼神渐然清明,费力嚅唇,支离破碎,却是字字剜心,逼出女子不曾轻弹的伤泪。
“对……不……起……”
妻子原谅了他,却已无缘厮守。床榻上的男子徐徐闭眼,留给故人的是往日初见时的温润笑容。我怔坐原地,短短十数日,莫寻不告而别,被迫与女儿分离,现又送走这个曾予我温暖又亲手将我推进深渊的男子,眼前发黑,酸楚涌堵心头,张了张嘴,欲要尖叫宣泄,可哽在喉间,只有任滚滚热流灼面而过……
“贝夫人!”
又听许御医一声惊呼。我已无勇气去看近侧惨然的景象,可不由自主地转身,望见一柄匕首深深没入女子胸膛时,袭上一阵晕眩,晃了晃身,如不是女子勉力攀住我的手臂,已经倒下。甩了甩头,勉力聚敛眼神,绰约人影渐然明晰。面带柔笑,无怨无悔,只记挂一夕失去双亲的女儿,恳切求我:“怜儿……是贝家的…血…脉……求少夫人……带…带她回去…认祖…归……宗……”
将心比心,我和她爱着同一个男人,许自苍秋故世的那天,她便觉生无可恋。现为惨死的少爷报了仇,终可心安理得,随她善良温柔的丈夫而去……
我咬紧牙关,重重颌首。当年她冒险做我替身,我欠她一份永难还清的人情,若是那位贝老将军嫌弃这曾孙女的出身,拒不接受。我便将她接进宫中,和旻夕做伴:“只要我在一天,怜儿绝不会受苦。”
我泪中带笑,斩钉截铁。她释怀松手,感激笑了笑,竭最后一丝气力,握住丈夫冰凉的手,倾身枕在他的心口,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凝成一抹绝艳的笑容……
“为什么……”
望着安详而去的女子,我怔怔自问为何好人不长命?伤天害理的人反而活得心安理得?可苍秋走后,我便知世事总不尽如人意,也无绝对的幸与不幸。
凝望床榻上至死不离的男女,我心中悲恸,可终是一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贝与悠然的一个儿子很有缘分:)也许这年冬天的狂风暴雪卷走我半生的爱恨情仇。之后十几年,我很少落泪。成日面对朝堂险恶,喜怒不形于色,但非故作深沉。只是后世之人褒贬不一的圣宗女皇在隆兴四年的冬天,激情消磨殆尽,直至多年后,儿女们为了皇位反目,与我素有嫌隙的幺女重演茈承乾刺杀先帝的一幕,对我横剑相向,我仍木然以对,心底淌血。过去践踏别人的真心,终是遭了报应,贝辰翾如此,茈尧焱亦然。只是隆兴四年腊月的最后几天,我尚迷惘自己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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