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一张脸通红,出的气多,入的气少。这是在医院也,救死扶伤的人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近前,只肯问:“怎么样啊?要不要紧?”
顾妈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她强撑着一口气试图推开于敏正却不得力,还好张则肯搭手,用力将顾妈扶起来。
“死不了。”顾妈说。她转身望着于敏正,眼里有一抹腥红,象护崽不成受伤的母狮。于敏正有些怕,不,是怕得很。他错了,事情不是这样,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于敏正紧紧咬住下唇,双手交叠,尽力撑住膝盖,好让他不会软下去,流泪,或是,瘫倒?不,不,在于敏正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瘫倒。自从那人离去,他就对自己发誓说,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躺在床上的秦梵梵缓缓醒来,脱下氧气面罩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姨对不起,我不会缠着敏正。”
于敏正不记得自己怎么上前握住秦梵梵的手,更不知道他一脸肃然的和医生护士交流些什么。他没有看见顾妈说或是做,更不知顾妈究竟何时离开。周围全是他不能理解的眼光,有各式敬佩,各式赞叹,及与之配合的言辞:兄弟,够汉子。
他晓得,于敏正的手仍被秦梵梵握着,秦梵梵苍白的脸上泛着桃花般的红晕:除了伤心,还是伤心。这是她脸上的表情,秦梵梵用力把于敏正向自己牵动,近到他甚至能嗅到她嘴里难闻的气息:“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好,不要再想了。”秦梵梵说。
于敏正象是被火烙上脸颊,是热辣辣的痛感。他的手闪电一般挣脱悬空吊在一侧。一个电话打来,是公事。冷静,自持,凡事运筹在握。这是所有人对于敏正的评价。此刻他亦不例外,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内心的最深处,也唯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只是为了忘却,才倾尽所有扑倒在工作上。顾馨兰是他三十岁出头的高龄唯一一个愿意将纳入生活规划的女人。如今他把馨兰给弄丢了,这一生再也不能找回来。
这样也好,因为他心里明白,很明白。馨兰跟着他,何尝不是年华尽误。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早已是残灰尽散,连余烬也未曾停留。唯有他立在原地,拼命嗅着空气中那一丝丝气息,贪恋的,不舍的伸出手。时光,如指间沙,稀稀漓漓的落下。那个人去了,永远的去了。于敏正站在医院长廊的一角打开手机点击上网:猛虎嗅蔷薇。恍忽间似有温存的笑意扑面向他袭来,象那个人的手指,温柔的在脸上抚摸。
敏正,忘了我。
可是这么些年他不仅没能做到,甚至连馨兰也弄丢了。
馨兰一低头的侧脸与那人最最相似。眉眼温柔,微风拂过长发,轻轻的绕过鼻尖,感觉到于敏正凝视的目光,她会微笑着轻声说:“哎呀,又在发呆。”
春日清晨,阳光正好。于敏正清晰的记得,那是顾馨兰搬来与他同居的第一个早上。淡色印花的纱质窗帘,带着花香在和风中沁人心脾。于敏正紧紧的用手指钩在顾馨兰指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虽然那个人已经远去,可是他想,他默念。他做到了,真的,那个人的愿望:敏正,你要有家,你要幸福。
还有孩子。于敏正其实极想要,但顾馨兰不肯,总是说要等到婚后。他想要的是一个女儿,有那个人清淡的轮廓。新的生命会磨去污糟的血肉。他将重生,岁月悠长,终有一日他会忘了。正如那人所期愿的那样:干净,温暖。
敏正,那人留书给他:我会回来看你。
因此那人在临终之前拒不与他相见,任他软成一团跌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来去皆是人,鄙视的,痛恨的,似窃窃私语:这就是负心汉。
终是他负了,从前,现在。
至于将来,于敏正不敢去想。他急急的步出医院走廊,急急的开车回家,急急的停车上楼。电梯间一个阿姨对于敏正讲:“你媳妇刚刚才走。”
冰雪灌顶,于敏正昏昏沉沉站在走廊,迟疑了许久才用钥匙开门。
空气温暖,柔黄的灯光映照在客厅。电视吱呀作响,厨房的磨沙玻璃门虚掩着,似有人会随时出声道:“敏正,是你么?”
而后热腾腾的饭菜会旋即上桌,清淡营养,顾馨兰甚少顾及她自己的口味,都是按于敏正的喜好来安排膳食。
饭后,如果他不累,如果他还有兴致。她会乖巧的靠在玻璃门上,一边与他闲话,一边看于敏正洗碗。
欢喜从眼底深处沁出,顾馨兰会困惑的问:“敏正,我会有这么好的福气找到你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