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却幽幽说道:“伶仃姐姐,你说笑了,这里有这等面子的只有你,我不过沾了你的光,又老实没闹事,所以才能独处一屋,不然只能跟那些顽抗的女子一样,蹲在漏风的柴房挨冻。”
听完她说,伶仃也沉默了,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不是看在她姿容艳丽,极有可能被刘聪恩宠,那些人怎么会巴结她?
“你看,这棵树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一阵寒风出来,院里那棵干瘦的树只留下枯枝,一片叶子飘然跌落,桑和伸出手,不禁打了个寒颤。
伶仃在她旁边坐下,叹了口气:“怎么?想家了?还是在想你的情郎?”
听惯了她直白的话,桑和这个现代人倒是接受得轻易,不由也大方回应:“都想。以前……我只恨家中无我才好,现在才知道家的重要,我……我只怕回家遥遥无期。”
忽然,伶仃俯下身,像个大姐大一样一把抱住桑和,将脸靠在她肩上难得露出疲态:“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开年还可以去看江南的草长莺飞。”
伶仃约莫是以为她的家在这里吧?可谁又知道,她要回的家,隔着时间和空间!
桑和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睛变得更加锋利,借着这个机会问她:“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在我看来,伶仃姐姐,你其实美人在皮,侠气在骨!”
伶仃霍然站起,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一种肃杀之气,手腕上青筋暴跳:“颠沛流离之人谈何有家!”
然而这种骇然的气势只维持了一秒不到,她转而露出了哀伤,像个平常的柔弱的江南女子,带着小女儿的情态:“不过,平阳现在就是我的家,我想……呵,我想带一个人回家。”
幼年时,家中贫苦,父母见她荣姿出众,将她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头,盼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可是这家人的主母,却是个善妒的,容不下那些容颜亮丽的丫头在跟前,也还算好,只打发了她去做粗使丫头。
其实她心里也傲气不甘,不甘心就这么给一个老头做妾,浑浑噩噩过一生,后来这家人家道中落,她趁机逃了出来,可身无银钱,在寒冬里走了很久,凭着意志力,最后在一个山坳里被人捡走。
再后来,她成了一个死士,作为一枚棋子埋伏在江南花苑里,做个小小的艺伎,却未曾想,竟凭美貌,名扬天下。
死士是什么,对她来说无所谓,有人救了她给她饭吃,她就该感恩。
可是渐渐的,见过了灯红酒绿,三六九等,她开始觉得孤独,整日逢人假笑,和收集而来的信息为伍。
歌伎啊歌伎,终究是最令人看不起的行当,可三月烟花,两岸夹桃,只有那个公子,立在洲头,将手中的花枝抛给她。
画舫停住,她在船上,他在岸上快步走来——她想,真是个年少无忧的快活公子,像个愣头傻子一样。
“不知可否执小姐之手?”
公子向前探出手来,彬彬有礼似乎想扶她下船,她吓到了,没想到这个人竟敬称她为小姐,谦和有礼。可她哪里是什么游湖的大户小姐,她不过是个漂泊世间的无根之萍罢了。
于是她掩面:“公子抬爱,是妾不敢。”
那岸上的俊朗公子却哈哈大笑,突然又折下几支桃花往她身前抛,趁乱拉着她的手,穿过画舫,奔过浮桥,沿着江南的街道奔跑。三月的微风吹起她的裙裾,扬起她的头发,她竟然觉得那一刻,自己终于又有了生气。
“有什么不敢的!你的眼睛真好看,”那玉冠珠目的公子回过头来,笑得坦然又干净,“好看到,只一眼就让我留恋这江南光怪陆离的大千风物。”
可那时,只有那一句话在她耳边嗡嗡徘徊——有什么不敢的,有什么不敢的!
后来,她才知道,眼前执着自己手的人,竟是武帝的第二十五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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