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个男人盘桓了好几日,常来看他,但母亲却闭门不见,无论掌柜三请四请,她愣是一步没有踏出那道房门。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相见了。
那个男人死了,她的母亲也死了,他听到有人在高呼,说是母亲杀死了他,然后自戕了。
他害怕极了,害怕官府找他麻烦,害怕他会被乱棍打死,更害怕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杀死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他躲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城外,天色已暗,准备找棵树下窝着,睡一觉养足精神好跑路。
他本想在树下盘坐一会,却忽然发现附近有一方矮崖,于是便走了过去,正好能从树木的缝隙里看见地势低洼处的建康城,心中不免有几分难过。母亲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要去哪里,迷茫和恐惧围绕着他。
这时,山道上却有个小女孩往这边溜达过来,在小娃娃的眼里,那一方矮崖就如同万仞悬崖般令人恐惧,她以为眼前这个人想不开要跳下去,便急忙跑过去,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哇!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呀!”
他回过头,一眼就认出了几天前城中相遇的她,看到她的眼泪,更加惊愕得不知所措。
“你别哭,你别哭。”
他手忙脚乱要去帮她擦眼泪,可他没照顾过人,也没接触过如此粉雕玉琢的娃娃,手碰着她娇嫩的肌肤,僵着不敢动。
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你别死!你死了我会很难过的,前两年伯祖母死的时候我好难过……前一年管家养的大黄死的时候我也很伤心……”
“……”
她话中的名字越来越奇葩,甚至还有养过的小动物,人倒也罢了,剩下的伤心在他看来很多余,但心里又很羡慕——他想,连小东西尚且都有人为他们哭泣,可自己若是死了,却没有人会为他伤心难过。
不,有的,这个小女孩说她会难过。
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给她拽着,小姑娘果然不哭了:“别哭了……你的家人呢?”
豪门世家的小姐,又怎么会记得他是谁,果然,小女孩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老实巴交地交代了:“我和奶娘在城外避暑,家里好像有些事儿,爹爹让我们赶回去,小厮和奶娘去驾马车去了,叫我在这儿等他们。”
恐怕不是在这儿吧……
他抬头瞧了一眼,斜地里有一个山道,直通而上是若隐若现的门厅,估摸这小丫头本是在院子里等,却偷偷跑了出来。
“我陪你吧,你别怕。”感受到小姑娘抖了抖,他笑了笑,露出缺了一口的白牙。
小女孩拽着他的袖子,很乖,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正好瞧见她扎起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在风中轻轻扬起,小女孩似有所感,抬起头,冲他甜甜地笑,正中缺了一颗牙齿。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对他这样笑了,连母亲也不曾,他们只会板着脸训斥他,恐吓他,轻蔑地盯着他。于是,这夜过于美好,美好到他真想伸手去摸摸她粉嫩的小脸,但他不敢,他只是个流亡的小卒,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他。
那时候哪有那么多儿女私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纯粹,他不过也只是想着,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妹妹,估计生活就不那么枯乏无味了,也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喂,叫哥哥!”他蹲下身。
小女孩转动眼珠子,打量着他,四面的树影狰狞可怖,她被吓到了,抓着袖子的手握得更紧:“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是因为奶娘做的糕点很难吃?还是因为你爹爹要你戌时一刻就就寝?”
果然是个傻丫头,都是些什么理由啊……
“都不是,”他低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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