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那时候,我和谢静文搞到一起去了。这真是个说不清道不白的故事,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会这样。世界上许多事情本来不需要什么理由。那时候,谢静文早和那个打乒乓的王哲军吹了,要说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把谁给吹了,我始终没有搞明白过。谢静文后来又和一个叫罗文的知青谈对象。这个罗文一度对她十分痴情,好像还给她写过什么血书,可是一旦被推荐上了大学,这小子立刻就忘恩负义,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信给她了。谢静文当时已经借调到公社的小学教书,与我疯狂思念阿妍一样,她也是成天惦记着那位罗文,天天都要去邮局看有没有他的信。罗文的信少到了不能再少的地步,谢静文去邮局,带回来的常常是阿妍给我的信,这让她变得非常嫉妒,也非常羡慕。
“老四,又是你的信,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些能耐,居然就能把阿妍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
我那时候也不在生产队干活,被调到了公社农机厂当工人。工人当然比农民好,可是当了工人就意味着失去自由,我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回南京就是几个月。我们当时已不可能安心地待在农村,反正是想走走不了,不想待非得待下去。
谢静文当时的人生目的,是像罗文一样去上大学,为了这目的,她什么都愿意,甚至愿意与公社书记睡觉。偏偏我们的那位书记并不好色,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想主动送上门去也没用。我们的公社书记根本就不吃那一套,美人计不管用,谢静文反倒落了一个轻浮的名声。关于她生活作风不检点的风言风语本来就很多,于是罗文就趁机和她分手了。与罗文分手让谢静文感到异常愤怒,她跑来找我,要跟我要学武术,学太极拳。
谢静文来拜我为师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笑:
“怎么,学了拳去打罗文?”
谢静文冷笑说:“不学拳,我也照样能打他。”
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帮你教训罗文怎么样,保证打得他跪下来求饶,打得他回心转意。听了我的话,她立刻有些不乐意,说别跟我说废话,我这个徒弟你倒是收还是不收。我说收徒弟当然没问题,只是我老四从来还没收过女徒弟,这女人也能学打拳吗。谢静文说,凭什么说不能,毛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我笑着说,你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那话是什么意思,妇女能顶半边天,意思是说,只能顶半边天,是只能派一半的用场。
谢静文说:“老四你竟然敢重男轻女,不跟你费口舌了。”
最后,谢静文还是缠着我,说:“喂,我这徒弟,你到底收不收,给一句话。”
我说自己真的没收过女徒弟。
“这好办,就收一个试试,不过你可别指望收学费。”
我因为父亲的传教,多少年来,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坚持练练拳脚。说老实话,像我这样会一些功夫的人,都有些好为人师的脾气,因为一个人打拳十分寂寞,有人愿意陪着你一起练,并不是什么坏事。我才不在乎什么男徒弟女徒弟,只要愿意,谁学都是一样。不过,并不相信谢静文是真的想学拳,我前前后后教过不少人学打拳,可是没有一个学成的,因此我也不指望她能学好。
谢静文却很自信,说:“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我学什么都能成。”
一开始,是在小学的操场上教谢静文打拳,那里看的人太多,注意力集中不了,后来就去了吴王山烈士陵园,在纪念碑前有个很大的空场。谢静文小时候学过舞蹈,学起太极拳来特别容易,一招一式,一教就会,一点就通。缺点是太舞蹈化,太轻飘,太像表演。她是个极度聪明的女孩,学什么都用心,都肯动脑筋。在我记忆中,那时候她一天到晚都在用功读书,什么样的书都读。谢静文和我不是一类人,她天生就是一块读书的料。和罗文分手以后,她变得更加疯狂,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像她这样读书不要命的人,老是捧着一本书,有时候走着路还在看书。谢静文后来考上了大学,又读过研究生,最后又去了美国,成了美国大学里的教授,这说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第二章(三)
谢静文所在的小学就在我工厂隔壁,大家都住集体宿舍,住的地方也挨得很近。知青已经走了好多,我们不免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那段日子,谢静文常常看阿妍给我的信,这些信差不多都是她从邮局带给我的,她觉得自己既然付出了劳动,就应该有所回报,这所谓回报就是分享我和阿妍之间的秘密。她十分好奇我和阿妍之间会说些什么,渐渐地,阿妍的信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我们的关系很快发展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我说的不同寻常当然不是打拳,而是指已发生过了那种事情。
有一天练完拳,汗淋淋的谢静文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敢不敢晚上到这烈士陵园来。我们通常都是大清早到这来打拳,然后她去学校,我去上班。这么做差不多已持续了一个月,天天都是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又会冒出这么一个怪念头。
我说:“是不是想试试我老四的胆量?”
谢静文说:“别废话,敢还是不敢?”
“要不要我说老实话?”
“当然是老实话。”
“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什么我老四不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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