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把那顶紫色的毛线帽又重新戴在了头上,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被角,再也不说一句话。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这番话,她的话像一把锤子在我心上敲击着,那种从未有过的震颤使我几乎难以承受。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刚刚二十岁还在上大学的女孩的感情是如此的丰富和细腻,通过她的这番话我仿佛看到了一颗鲜红而蓬勃跳动的心,那沸腾的血液如火一般的燃烧,而她的善良和对我的诚挚的感情却使得她被迫压抑着那炽热的火焰而不再继续泛滥肆虐。她纤弱的双肩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此时她的精神,一如她病重的肉体般不断的被煎熬着,这种痛苦我几乎能够深切地体会到——我的灵魂于她一样在炼狱里,被高高的吊起,承受着无情的鞭笞。
“雨霏,我……”
“别说了好么?”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求你了城子,别再说了,我很累了,想睡觉。”她抬起头看着我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眼神婉娩而又执著,我只好从床边站了起来。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嗯。”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柔的笑,“下次来给我买个橙子过来,我喜欢闻那种味道。”
“好的,我一定给你买。”
我走出医院,外面的风刺骨的冷。我那昏沉沉的脑子陡然清醒了许多,但雨霏的话却依然清晰的在我耳边回荡,我有了一种虚脱的感觉。
时间像一位耄耋老人,缓缓地向我走来。当我再一次去医院看雨霏时,她的精神状态比上次更差了——骨髓一直没有找到,医生也爱莫能助。她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脸色更加的苍白;眼窝微微的下陷;四周泛着青色。
我给她带去了橙子,她只是出于礼貌闻了一下,然后就躲进被窝里,像一只受尽虐待的小猫,再也不理我了。
我在她的床边坐了一整天,把我想到的所有能够激励她的话都说了,但毫无用处。她只在午饭的时候坐起来喝了一碗粥,剩下的时间都处在卧床的状态,像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把我弃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我感到了一丝绝望。死神似乎已经开始微笑着向雨霏招手了——它拖着沉重的步伐,橐橐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的尽头。继而,它的面部开始变得狰狞,佞笑着用那双形如枯槁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支鲜艳的花,走进病房,把那朵香气四溢的奇怪的花放在雨霏的枕边,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雨霏的爸爸似乎比雨霏更加的憔悴,高大的身躯佝偻着,精神上巨大的压力使他再也无法直起他魁梧的腰身。他看上去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刮脸了——浓密的胡须参差不齐地的在他的唇边、下巴上歪斜着,犹如一片没有修剪的芜杂的乱草。
我想安慰他几句,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突然发现他老了许多——眼角额头上的皱纹比之前更加的深刻了,前额的头发一绺一绺无力的低垂着。但他那双眼睛,似乎还没有安全黯淡下去,里面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光。
也许就是他眼睛里的那道光,才使得他没有倒下去,而是以一种伟大的父爱,在绝望即将完全侵蚀他的精神世界前,他依然坚持着,给自己,更是给他的女儿一种希望和支持。
他告诉我,雨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夫说如果还不能找到相配的骨髓,她最多也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从医院出来,由于一天没有吃饭,我有点头重脚轻。眼前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灰蒙蒙的。
下雪了,雪花很小,有点像夏天的柳絮,在风中飞舞着。
快过年了,街上已经有很多商场、酒店门前打起了促销的广告。大红的、镶着金边的恭贺新禧的字样充斥着街头巷尾,不知凡几。门前挂上了灯笼,路边扯起了红色的标语——防火防盗防感冒。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表情,打老远就热情地打着招呼,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姐妹一样,彼此嘘寒问暖。
我坐在窗前,抽着烟,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这时我蓦地想起了张明理。我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在最里面找出了他送给我的打火机——一个烧汽油的玩意儿。
“这玩意儿太麻烦,还得经常给它添油。”我摆弄着张明理递到我手里的打火机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一本正经地坐到我的旁边,像是颇有感悟地说,“这人啊,就像是这打火机,要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才能燃烧,才能照亮别人也照亮自己。”“就像这。”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个一次性打火机说,“看着挺省事,但它的生命力却很短,最后不得不遗憾的被抛弃,不仅是被别人,也是被自己。”但他却没有能够为自己加油,甚至于还没有熬干,他就把自己抛弃了。
第七十六章
我和他认识那么长时间,这是他说出的唯一的一次可以被认为是至理的话,我差点就把这话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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