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天寿问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竟无端地红了脸。这似乎鼓励了天福,他脚下步子更慢了,说:“我把他对我说的话,都说给你听,好不好?”见天寿点头,天福清了清嗓子,拽一拽领口,说下去:“昨天午饭时候,你说了要往浙江找英兰姐,天禄心里不好受,整整躺了一下午,你不知道吧?……晚饭后上灯时分,他来找我,第一句话就说:师兄,你赢了,我输了。我知道比不过你。他又说,你一定能好好待她,对不对?我也就放心了。”
天寿小声嘟囔:“他说的什么?说谁呢?”
“是呀,我也是这么问他。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扑哧一笑,说:你从来没想过,小师弟是个女的?……”
天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天福赶紧去搀扶,天寿躲开了,加快了脚步。
最难出口的话总算说出来了,天福的局促和紧张消失了许多,便也快步跟上去,继续说:“我真是大吃一惊,张着嘴,样子一定像个傻瓜,愣了好半天,才问他:谁说的?你怎么知道?他鬼精灵地笑笑,说,大雷雨那天在胡家书房院门外,他隐约听到胡昭华喊叫,说什么竟是个女人!他当时就犯了疑;飓风里沉船后,他捞你出海、在破庙里过夜,越看你越不像男人;最后,师傅临终嘱咐,要咱们像亲兄弟姐妹一样相待,他说这话让他认定了自己想得不错!……呃,他,天禄他说得对吗?……”
天寿不答,闷头走路,脸红得像五月的红玫瑰,也许因为天热太阳大,那额头、鼻尖和脖子上都是汗珠子。
“我只疑心过你会不会是天阉,从没想过你是女的!……我问天禄,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他说,小师弟也许不想让别人知道,再说,他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能跟我这大师兄争一争……”
“争一争?”天寿低着头,似在咀嚼这三个字的意味。
“他说他反复思量,最后不得不认输……”
“认输?”天寿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他说,小师弟和大师兄在台上演夫妻演了十多年,情分本来就比别人厚,何况还有那场鸦片官司!他说他一回广州,就觉出小师弟的心向着大师兄,二师兄往后靠了许多。再说大师兄得林大人看重,将来走上正路,小师弟跟着大师兄,日后就不必在江湖上瞎混,平安是福啊,对小师弟不是更好吗?……”
他们脚下的山路,一直不离那条从听泉居下来的山溪。天寿蹲在溪水边,把手放进清澈晶莹的水中,咬着嘴唇,听着在泠泠水声中天福的转述,心里既感动又觉得不是滋味,慢慢撩起溪水洗脸,热烘烘的面孔经冷水一激,才舒服了许多。
他们起步再走的时候,山路弯弯,进入一片野生树林,浅浅绿阴为他们遮盖了越来越毒的正午的阳光。他们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天福也就声音更低、说话更慢了:“他说,台上夫妻弄假成真,也算是一段梨园佳话呀!……他还点着我的鼻子说,你不娶她我可就要娶她了!只是有你在她不肯嫁我就是了,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哇!……都吹灯躺下了,他又补了一句,说是以后咱们埋的那钱若是还要分的话,我那一份就算是贺仪,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兴旺吧!……”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紧张的呼吸声,还有泉水的泠泠低唱、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
“师弟,……你,你怎么不说话呢?……天禄他说得对不对呀?”
天寿沉默片刻,说:“我……我不知道!”一转身,飞跑而去。
“师弟!小师弟!”天福追在后面喊叫。
天寿直跑到路边那棵大榕树下,跑不动了,双手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张着嘴喘气不止,一闭眼,泪水滚滚落下。
天福见状,又惊又叹,说:“师弟,愿意不愿意的,你都不要这么哭了嘛!这些日子,你天天哭夜夜哭,再哭可伤身啊!……”
天寿一手蒙脸,仍不说话。
“师弟,你听我说,”天福万分诚挚地柔声说,“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比你小师弟更清楚的。天禄的话要是真的,只要师弟你肯,我就非娶你不可!你想想看,我跟你,命都能换的交情,还有什么说的!……”
天寿抹净脸上的泪水,仰头朝上瞧瞧,答非所问地说:“能看到咱们的听泉居了……明天就要离开了……”然后收回目光看着地面,又轻声地说,“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
天寿抬头看到的不是听泉居,低头也没看见路边灿烂的野花。她心里窝着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她眼前浮动着许多零乱的画图,其中也有二师兄天禄那总带着滑稽笑容的脸,还有在这副笑容后面涌动着的一腔磊落之气。
第二十四章
天寿的好好想一想,竟想了许多天。
因为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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