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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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寿并没有多喝酒,但自觉昏昏然,肢体发软,浑身疼痛,便托醉提前离席而去。回到他那糊得像雪洞般洁白清爽的小屋里,一下就摊手摊脚地倒在软软的床榻上了,迷迷糊糊地望着湖色罗纱帐顶,眼前如翻画页,重复着席间的景象:姐夫望着姐姐目不转睛,满脸赞赏,紫色的大嘴不时紧抿,努力要锁住笑意不让它外流;姐姐回报以含情脉脉的笑,还有桃花似的两腮和红润得几乎要破的嘴唇;每当姐姐布菜斟酒,他们的手无意间相触之际,天寿都能感到一种奇特的震颤,使得他们脸膛泛红,眼睛更亮;每当他们的目光相碰时,天寿便似听到撞击的噼啪响,看到其间爆出的轻微火花;随后二者就如同粘接在一起,很难拆分得开。

        身置其间,天寿痛感自己的多余。

        自己离开后席间会是怎样?天寿只想了个开头就不愿再想,再想下去,心头发痛。他愤愤然低语道:真所谓酒入愁肠人自醉呀!……

        才要翻身,各处疼痛骤然袭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独自在屋,无人在侧,他无须强忍,不由得泪流满面,长声呻吟。起身宽衣解带,细细察看,浑身上下,青伤红伤紫瘢连成一片,惨不忍睹,已经认不出原来的肤色了。揽镜照照面容,皮肤粗糙,嘴唇干裂,眉毛头发焦黄,这还是他吗?……想想当年水葱一般娇嫩,鲜花一般艳丽,天仙一般轻俏飘逸的柳摇金,实在心酸难忍。他恨恨地把镜子倒扣着塞进枕头,痛痛地哭了一场……

        哭罢,心里轻松了些,伤痛却更甚。命仆役提来一大桶热水,倒进小屋屋角的木浴盆中,关了大门,放下小屋的帷帘,再点亮三支红烛,为自己疗伤:用热气熏蒸肩腿的肿块,用绒布巾热敷各处大片的淤血。他心甘情愿吃苦受罪,靠着内心的骄傲和倔强支撑着,在人前一声不哼,极力表现得谈笑自若。然而此刻,他一面轮流调换着布满全身各处的热敷巾,一面静静地流泪,感受着满心的孤独和凄凉……

        红烛矮下去一多半,天寿听得英兰敲门叫他,赶紧收拾好自己,把疗伤的小屋门关好,做出刚从床上起身的样子,去开了门;随后眼皮都不抬,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回到卧室,重新躺倒,仿佛他一直因醉而卧。

        姐姐在推他,不得已,睁开了眼,只见英兰坐在床边,眼睛亮如晨星,满脸红晕尚未散尽,双鬓蓬松如云,最是两片弯弯的嘴唇,嫣红夺目,嘴角深深内凹,那极力掩饰仍然灿烂的醉心畅意的笑,看得天寿心惊胆战,不愿逼视,翻身向里躺着,不肯做声。

        “小弟,你就这么大气性?我几次谢罪,你还不依不饶?……那日是我不好,不该动手,话也说得重了,可你细想想,总是一片好心呀!……俗话说,长姐如母,咱家就你这么个独子,父母又都去了,我不心疼谁心疼,我不管教谁管教?”

        天寿一动不动,仍不出声。

        英兰像男人那样对着小弟打躬作揖,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还不成吗?那日实在是气头上,下手的时候就后悔了,可已经收不住了!知道你的脸蛋儿金贵,从小儿到大连爹妈都不敢碰一手指头的……看你到定海以后这么吃苦拼命,没人不夸,姐姐甭提多高兴了,也总算是放心了!……哎呀,看你衣裳剐破这么些口子,我给你补补……”

        英兰拿起搭在床头的外衫,天寿突然起身要夺,英兰玩笑地闪身一躲,拿那外衫抖了抖,竟抖出一张白绫。英兰一把拾起,展开一看,白绫上血迹斑斑,两个血写的大字赫然在目:砺志!

        英兰脸色大变,盯着早已干得呈褐色的血字,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她轻声地问:“是你的?”

        天寿扭开脸,点点头。

        “你的血?”

        天寿生气地回脸瞥她一眼,复又躺下,不说话。

        “什么时候?”

        天寿气呼呼地说:“从状元坊回来那天!”

        英兰立刻想起那些日子天寿的右手常包着手绢,问他不回答,谁看也不许。此时她一把扯过小弟的手,凑近灯烛,中指上咬痕宛在,伤口已呈白色。

        什么都不用说了,英兰拿着血书,颤声叫道:“我的好兄弟!……”她呜咽着热泪横流,啪嗒啪嗒,好几滴落在天寿脸上。她赶紧用手去抹,使袖去擦。

        今天姐姐主动来和解,天寿心里本已软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软。此时,他怒气全消,慢慢回过头,轻声说:“你待我千好万好,我都心领了;就是打我骂我,我也悟得过来。我是恼你出口伤人!……十多年分离,老天爷开恩让咱们巧巧地碰上了重逢了,你可好,又使大棒子硬给打散了!……她再贱再不好,终归是亲骨肉呀!想一想,咱们在这世上,还有多少亲人可疼?……”

        说到这儿,天寿心酸难忍,赶紧住嘴闭眼,以免哽咽落泪。

        英兰白如串珠的小牙咬住了丰腴的嘴唇,望着幼弟轻轻叹气摇头,静默片刻,说道:“我知道我做得过了头,太绝情,可当时不得不如此。天寿,你得明白,”英兰越发认真地加重语气,“年少人血气方刚,所戒在色。那日在状元坊,我看你心醉神迷,样子古怪,本来就挺担心;媚兰那卧室那床那屋里的迷魂香,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岂不是火上浇油?你要是把持不住,陷进去怎么得了?所以得下狠心快刀斩乱麻!再说,媚兰也实在会蛊惑人心,实在是坏人心术呀!……”

        天寿心想,英兰发火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媚兰瞧不起做妾伤了她的脸面,而她原本自认为比媚兰身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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