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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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花出水黄花落,更有胡人在后头。

        悟性皱眉道:“说的是些什么!胡乱张贴,竟贴到尼庵来了,不成话!”

        天寿忽然紧皱眉头,小声道:“莫非这前一个胡人说的是满人,后一个胡人说的是英夷?……”

        悟性一听,大惊失色,哆嗦着手赶紧把纸撕掉,悄声地叨叨:“也不知哪个短命鬼干的,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住不得了,住不得了,还是早早打点云游去……”她来不及多说,捏着那纸团儿转身回庵堂去烧掉最要紧。

        天寿望着悟性的背影,轻声说:“姐,我们也要尽早离开才好。”

        英兰笑道:“有你姐夫这张护身符,用不着担心。”

        姐弟俩都不愿看行刑杀人,但回家必须从大市口经过,纵然穿小巷绕弯路,也躲不开满坑满谷的看热闹的人群,听不完他们兴致勃勃的大声谈笑:“哈,那人真是条汉子!面不改色,连一丁点儿汗都没出,我亲眼看见的!”

        “我亲耳听到他一面笑一面对刽子手说,他是个穷汉,没有钱,但脚上的新靴子是真正好牛皮,情愿相赠,只求老兄把活儿做得干净痛快!……瞧瞧,全不把杀头当回事儿!……”

        “他还笑模笑样儿地一个劲儿地央告行刑官,说他一辈子就爱唱戏,开刀前再让他唱一口儿呢!……”

        “行刑官答应了没有?”

        “不知道哇!……人家临死之前就这么个心愿,总该答应才对吧?……”

        “哎呀!这天色怎么回事?像是变暗了……”

        “你见了鬼了吧,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

        (bp;从大市口人头攒动的中心,忽然飞出又响亮又高亢的昆腔: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叠叠高山,滚滚长江……

        《千钟戮》中这支《倾杯玉芙蓉》,几乎家家耳熟,人人能唱,所谓“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清代中叶,昆曲全盛时期,许多名剧在全国各地传唱。“收拾起”是指《千钟戮·惨睹》一折中第一句唱词“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不提防”指《长生殿·弹词》一折中的唱词“不提防余年值乱离”。】。但是这位临刑者的声调又高又脆韵味又厚,顿时震慑了人心,使上千人聚集拥挤,嘈杂混乱的大市口刹那间静了下来,人们就像中了魔,瞠目结舌,又惊又喜又怕,任凭那如同浸透了血泪的悲壮苍凉的咏叹在空中回旋萦绕,回旋萦绕……

        天寿猛然抓住了英兰的手,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小声地说:“天爷!是他!是他呀!……”说着拉了英兰就朝大市口人群中拼命地挤过去。

        这时,人群中却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终于发现天色不对头了:“哎呀,天怎么暗下来了!……”

        “莫非这杀人行刑触怒上天?这些人是冤枉的?……”

        天色竟越来越暗,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只剩半个,还在一点一点消瘦,远处街巷传出一阵又一阵敲铜盆敲锣鼓的声音,有人大喊出声道:“不得了啦!天狗吃太阳啦!……”

        唱曲声戛然而止,受刑人用他唱曲的极亮极响的声音大吼道:“冤枉啊!——”

        几乎与这凄厉的呼叫声同时,天寿和英兰也在大叫:“刀下留人!——”

        第四十一章

        犯人喊冤不会引起行刑官注意,有人胆敢出来阻刑,高叫“刀下留人”,却是行刑官从未遇到过的;而突然降临的日食,以及由此造成的百姓的惊慌混乱,使同样惊慌的刽子手和行刑官犹豫,停止了斩首示众。

        他们害怕违背了天意受到天罚,但诛杀汉奸是海龄将军的将令,违了军令得受军罚,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一干人犯通通押送到将军府,请海大人发落。

        行刑官觉得纳罕的是,方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临刑前还谈笑自若、高唱“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的犯人,一见从人群中挤过来高喊“刀下留人”的一男一女时,竟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阻刑的二人声明自己是本城官宦人家,犯人是他家从外地来此探亲的兄弟,决非汉奸!行刑官见他们气度不凡,乐得卖个人情,给这个昏厥犯人松了绑,由兵役半推半扶地离开了大市口。

        海龄的都统府,离大市口不过一里之遥,飞檐翘角、巨梁大柱的府门比四周民居高出一倍,离得很远就能看到。一行人绕过高大的影壁,刚走到府门前,便听得里面“嘭”地大响一声,像是砸碎了陶瓷器具的光景,还夹杂着怒骂和呵斥,跟着便见本县钱县令从府门匆匆而出,满面通红,嘴里不住地喃喃道:“这算什么话!这算什么话!……”

        行刑官与县令相熟,赶忙上前请安并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钱县令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快不要提起!我好心劝他,时局不稳,前途未卜,安抚民心为要,不可随意拿人捕人,万一激起事端,如何向朝廷交代?真是毫无涵养可言,一触即跳,反倒责骂起我来了!……纵使官高品高,也不过总揽军事大局,我这地方父母官还归不着你管嘛……”

        见钱县令过于激愤,竟不顾场合口出怨言,行刑官连忙接过话头:“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海都统为人刚正不阿,凡事十分认真,二品大员,又是满洲人,贵胄脾气在所难免……到底为了何事?”

        “还不是那件事!他前后数次,着人送来数十名汉奸,要我审问定罪,我一一审过,并无英夷奸细,都是城外百姓,连英夷是什么样子也没见过。内中只有两个小偷,数名流浪汉。我将小偷各打三十大板,枷了半日示众;流浪汉全都掌嘴二十驱逐出境,也算得是乱世用重刑了,他倒责我卖放汉奸,还说要严参【严参:上弹劾奏章叫做”参“,严参表示严厉弹劾。】!我也不客气顶了他一句,拿不出一件勾通英夷的证据,凭什么将人家定罪为汉奸?不等我说完,他登时大怒,一脚把桌边那一人高的大瓷瓶踢倒踢碎,瞪着眼睛喝道:谁说非要有勾通逆夷的凭证才叫汉奸?告诉你,汉奸汉奸,奸诈刁钻心怀二意的汉人,就是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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