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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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走进教室。教室前面的黑板上贴出了三张大字报:《我们班里真的没有右派?》、《扫除右倾情绪,擦亮眼睛》、《刘蓓,你姓右还是姓左?》。刘蓓掩面伏在桌子上,抽动着两个瘦棱棱的肩膀。我扫了一眼前两张大字报。没有指名道姓,却好像隐隐约约指向我。再看揭发刘蓓的大字报:右派向党进攻的时候,刘蓓兴高采烈,说《宋彬彬外传》艺术极了,说马晨星真不愧是中文系第一才子;反右开始了,她表现反常,装得比左派还要左派,说的话全都是《人民日报》社论,这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吗?

        “你们女同学就是右倾!”在我身后,朱瑞华霍地站起来,声色俱厉地喊,“刘蓓一哭,你们就心软了,就想包庇她!你们按兵不动不就是包庇?刘蓓是不是右派,揭发出来再看嘛!”

        我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朱瑞华。朱瑞华梗了几下脖子,不做声了。我早有预感,班里可能会出什么事情。果然出事情了。只是没有想到朱瑞华竟然变得那么快,不仅没有和我商量就写大字报说刘蓓姓右,而且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我挑战,因为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有何旭做后台。我心里窝着一团火,很想当众和朱瑞华干一场。然而,我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形势微妙,有太多的未知数,感情用事只会更糟。当然也不能听之任之,这样朱瑞华就会以为我心虚胆怯,就会变本加厉,形势就可能急转直下,难以收拾。必须有所行动。怎么行动?无法行动呀!先好好想一想,总有办法的。我定了定神,装作一切均在我的意料之中,若无其事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了。

        我在校园里踽踽独行。

        春天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电影似的在我的脑海里掠过。哦,刘蓓在寝室里不仅赞扬过《宋彬彬外传》,还说竟然在新中国的大学生中抓反革命,肃反太可笑了!她还说,校党委对鸣放的态度不阴不阳,实在令人气愤,校话剧团的人都要参加请愿,她也要去。为此,我把雨山带走的时候,就特别关照丹霞要拖住刘蓓。我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也是问丹霞刘蓓怎么样。丹霞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话剧团的人也许从来不把刘蓓当一回事,他们请愿去了,也没有人来通知她,刘蓓又总是丢三落四,说过的话一转身就忘记了。

        男同学大多烦腻刘蓓,刘蓓却偏偏喜欢往男同学堆里挤,只是她一出现,男同学往往一哄而散。男同学能够揭发刘蓓的,也就是大字报上那几句话了。姑娘们就不同了。刘蓓自我感觉太好,好感情冲动,常常忘乎所以,虽然有口无心,却说话不知轻重,又喜欢一味逞强好胜,大家都认为她错了,她偏偏争执不休,还不时发点小脾气,虽然过后她也乐于向人道歉,却也很得罪过几个女伴。姑娘们心眼小,喜欢记仇;如果姑娘们被朱瑞华鼓动起来,刘蓓就在劫难逃。只要第一步跨出去了,事情就不可收拾。当然,我也可以把揭发刘蓓的领导权抓过来,变被动为主动,做到这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朱瑞华很想让刘蓓戴上右派帽子,却做不到;我能够做到,只有我可能置刘蓓于死地。我很明白,这样我就可以堵住朱瑞华指控我右倾的嘴,对我最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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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节:不成样子(52)

        我回到寝室里,姑娘们都回来了,只不见刘蓓,这正中我的下怀。我把姑娘们都叫到我的寝室里,她们都垂着头不说话。

        “萌萌,你听说了吗?”丹霞附在我耳边悄声说,“男同学都在传,说数学系一个助教割腕动脉自杀了。”

        昨天晚上,许莹就和我说过这件事。当时许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认识他,挺有才气,又用功又正派。可惜呀!算了算了,不说了。”许莹的双手在眼前一晃,仿佛要驱赶一只向她扑来的马蜂。

        “我听说了,”我说,悄悄捏了一下丹霞的手,“当务之急是刘蓓。”丹霞向我会意地点头。我转向大家,按我既定的策略大声说:“姑娘们,男同学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对男同学的行动,我们只能支持,必须支持。然而,男同学并不真正了解刘蓓,决定不了刘蓓姓右还是姓左。我们和刘蓓或同寝室、或在隔壁寝室三年了,我们最了解刘蓓。”我停顿一下,看看姑娘们的反应;谁也不说话,凝神屏息地盯着我,“我们也常常笑刘蓓,有时也被她搞得啼笑皆非。可是,我们都知道刘蓓对谁都从不心怀恶意。刘蓓好像少了个心眼,还常常不懂装懂。更要命的是,她喜欢赶时髦,只要时髦,她就学,其实她有口无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艺术细胞其实并不比我们多,偏偏要装作是艺术的内行,到处乱用‘艺术’一词吓唬人。我们了解刘蓓,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也就一笑了之。男同学就不同了,所以他们说她可能姓右。”

        姑娘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刘蓓就是这样,说她是右派太冤枉了。”

        “刘蓓心地挺好,就是太没心眼,总是成为大家的笑柄,也怪可怜。”

        “萌萌,我们要帮刘蓓解释解释。”

        “夏天里,男同学写了她一张大字报,她哭得很伤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刘蓓现在一定又躲到什么地方哭去了。萌萌,刘蓓会垮掉的。”

        “帮刘蓓解释,绝对不行。男同学写刘蓓的大字报,也是出于对党的热爱,对右派分子的仇恨。在这一点上,朱瑞华他们是对的。刘蓓是不是右派,现在不要下结论,要看揭发出来的事实。我们只能揭发事实。”

        既然要揭发事实,那就揭发吧。我最担心有人揭发刘蓓关于请愿的议论,可是谁也没有提,只是列举刘蓓的可笑:好出风头,不懂装懂,把别人的讽刺当作赞扬,把自己装扮成艺术家,到处滥用“艺术”、“艺术极了”之类的词语,她的诗朗诵也夸张做作……一共列出了九条。大家推举我起草了一张以全班女同学的名义写的大字报:《刘蓓其人其事》。我又让其他女同学以寝室或者个人的名义,写了几张短小的大字报。

        大字报起草好了,已经十点半了。我让她们抄好,明天一早贴到教室里去。我走出寝室,丹霞跟出来了。我知道丹霞要和我说什么。我们走进夜色深沉的校园。

        “怎么样?”我紧张得嗓音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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