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后,在寂静的深岭,一个倾斜的身影,以及一声钝重的响和嘶哑的□,将终点的路程划破。伸手是不见的尽头,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不断地退后,但是他却再无法向前走。
闭眼的那瞬间,顾南方在朦胧的意识里,仿佛看清了这漫天的雪景,那样与世隔绝的美丽和飘渺。在那一刻,他忽然发现,原来光是一个重逢的念头,就已经能让自己将这夜的荆棘想象成风光。
原来,他是那么强烈地想陪在她身边,那么那么想。
顾南方一个人在雪地里躺了一小时,身上的冰雪几乎将他全军覆没,最后是苏落救了他。
那年苏落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家里那些不堪的真相,她一直以为,父亲的代名词只是疏远,大概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仅此而已。没想到,还有不堪,懦弱,以及虚伪。
决定从家里出走散心之前,苏落拿了整副地图,寻找到了最偏北的这个山区。正是因为它不会有太多人烟,所以最适合调整心情。
当晚,苏落是准备回市的了,机场距离另个市区有五个小时的车程,她的飞机是第二天早上八点,所以得连夜兼程。她以高价雇佣了一辆小货车,几乎足以将这辆车买下,对方才欣然同意,毕竟在雪地里行驶,不但有危险,而且对车的损耗是极大的,他们平民小百姓不像军队里的装甲车,能所向披靡。
在路上,小货车借着两个大大的车灯往前慢速的行驶,是苏落眼尖地发现,地上好像躺了一个人。她拖着司机一起下车查探,发现顾南方周围的雪都染成了殷虹的颜色。苏落试着伸出手反转了一下对方的身子,才发现顾南方不只是被冻倒了这样简单。
正因为出来得急,所以顾南方穿得本就单薄,他这样势单力薄的在雪地里行进了几乎八小时才倒下,几乎算是体力过人了。而他应声倒下的时候,掩埋在雪地里一根尖锐的树枝,却直直地刺进了他腰侧的皮肤。
那司机扯开腰部周围的衣裳,用手电筒个查看伤势,那狰狞的皮肉伤口,将苏落惊在原地。
最终,为了救顾南方,苏落还是错过了那班飞机,但她竟然是庆幸的。首次因为错过一件什么事情而感到庆幸,否则,也不会有如今陪在顾南方身边的自己。
其实苏落心里知道,顾南方对她的感情,感激多过爱慕,但她不介意。什么海誓山盟都是会变的,什么海枯石烂都是会破碎给世人看的,她想要的,她能要的,不过就是守住自己想要守住的那个人,心在不在不是问题,人在就好了。未来漫漫长路几十年,习惯始终会成为自然,直到自己逐渐演变为空气那般的存在,他自然离不开。
听杜白涛涛不绝地回顾当时,宋嘉木只忆起那个她触碰着顾南方伤口的夜晚,他那么诚实地对她说:“是的,痛。”
此刻。在宋嘉木脑子里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她很想奔到顾南方的面前去,带着捉襟见肘的残存的尊严,迎上他凛冽的目光,坚定质问。
“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如果宋嘉木知道,曾经的陆尔尔也问过杜白同样的问题,那么她们应该能够互相理解。那种看见对方时的语无伦次,想进到他内心的急迫,想将所有错过的时光都一览无遗地摊在他面前。
无论是已经被岁月葬掉的容颜,还是被时间挤得不能再瘦的思念。
只是,那样卑微的,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就算此刻的顾南方就在宋嘉木眼前,她也没办法问出口吧?
她始终是比陆尔尔要成熟那么一点儿的,她明白,人有时候说谎不只为了掩盖荒诞和不堪,更多时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仿佛春蚕吐丝般,看似是营造新的东西,实际不过是借了那些丝,来将自己层层包裹。这样,所有人见到的都是那层保护色,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样的表面现象上,这样,谁都无法窥探到自己不想袒露的伤口。
我们不是从小也在说谎吗?第一天上学堂,小学老师问,小朋友们喜不喜欢读书啊,然后全班都异口同声地,喜欢!但那时的我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
话题匣子一打开,杜白有些收不住,从他的语气中,宋嘉木能听出杜白对自己一定的不满。
“还好他身上还带着队员徽章,苏落才给部队联系上,派了直升机给接到了最近的省市进行缝合手术。刚送到,医生就给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腐烂的伤口因为结冰,所以送过去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那冰一化,血短短的涌了一阵,便开始停止了往外流,全身冰得跟死尸一样没区别。接到消息的时候我也连夜赶了过去,手术室乌漾乌漾围了一堆打酱油的,竟没有人敢拿个主意要怎么做才好。最后还是他家老头有魄力,当场扔下一句生死有命,那堆人才敢动手。好家伙,看得我那个惊心动魄。你说,从小和他打架什么的闹惯了,受伤肯定是有,却没有见过这么直观的伤口。手术进行了一夜,后来还给送到了加护病房,昏迷了三天三夜,人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开口只叫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杜白顿了一顿没有说,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是怎样的两个字。
宋嘉木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方,所以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无来由的吃醋,没有底线的胡闹,却不知,其实最深的深情,是我从骨血里纵容你的所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