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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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叫我觉得不太舒服。

        “你多大年纪?二十三岁?”

        我觉得他提这个问题与我们谈的事毫不相干。如果我想碰碰运气做一件什么事的话,这是极其自然的事;但是他的青年时代早已过去了,他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证券经纪人,家里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对我说来是自然的道路在他那里就成为荒谬悻理的了。但是我还是想尽量对他公道一些。

        “当然了,也许会发生奇迹,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大画家。但你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假如到头来你不得不承认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你就后悔莫及了。”

        “我必须画画儿,”他又重复了一句。

        “假如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画家,你是不是还认为值得把一切都抛弃掉呢?不管怎么说,其他各行各业,假如你才不出众,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还能过得去,你就能够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但是当一个艺术家完全是另一码事。”

        “你他妈的真是个傻瓜。”他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除非我这样把最明显的道理说出来是在干傻事。”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他的语音里流露着一片热诚,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感动了。我好象感觉到一种猛烈的力量正在他身体里面奋力挣扎;我觉得这种力量非常强大,压倒一切,仿佛违拗着他自己的意志,并把他紧紧抓在手中。我理解不了。他似乎真的让魔鬼附体了,我觉得他可能一下子被那东西撕得粉碎。但是从表面上看,他却平平常常。我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他却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他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破旧的诺弗克上衣,戴着顶早就该拂拭的圆顶帽,我真不知道一个陌生人会把他当做什么人。他的裤腿象两只口袋,手并不很干净,下巴上全是红胡子茬,一对小眼睛,撅起的大鼻头,脸相又笨拙又粗野。他的嘴很大,厚厚的嘴唇给人以耽于色欲的感觉。不成,我无法判定他是怎样一类人。

        “你不准备回到你妻子那里去了?”最后我开口说。

        “永远不回去了。”

        “她可是愿意把发生的这些事全都忘掉,一切从头开始。她一句话也不责备你。”

        “让她见鬼去吧!”

        “你不在乎别人把你当做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吗?你不在乎你的妻子儿女去讨饭吗?”

        “一点也不在乎。”

        我沉默了一会儿,为了使我底下这句话有更大的力量。我故意把一个个的字吐得真真切切。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成了,你现在把压在心上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咱们可以去吃饭了。”

        十三

        我知道更合体的作法是拒绝他的邀请。我想也许我该把我真正感到的气愤显示一番,如果我回去以后能够向他们汇报,我如何一口拒绝了同这种品行的人共进晚餐的邀请,起码麦克安德鲁上校会对我表示好感的。但是我总是害怕这出戏自己演得不象,而且不能一直演到底,这就妨碍了我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再说,我肯定知道,我的表演在思特里克兰德身上不会引起任何反响,这就更加使我难以把辞谢的话说出口了。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

        我付了酒账,同他走到一家廉价的餐馆去。我们在这家顾客拥挤的热闹的餐馆里痛痛快快吃了一顿晚餐。我们俩胃口都很好,我是因为年轻,他是因为良心已经麻木。这以后我们到一家酒店去喝咖啡和甜酒。

        关于这件使我来到巴黎的公事,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虽然我觉得就这样半半拉拉地把这件事放下手对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似乎有背叛之嫌,我却实在无法再同思特里克兰德的冷漠抗争了。只有女性才能以不息的热情把同一件事重复三遍。我自我安慰地想,尽力了解一下思特里克兰德的心境对我还是有用的。再说,我对这个也更感到兴趣。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思特里克兰德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表白自己似乎非常困难,倒好象言语并不是他的心灵能运用自如的工具似的。你必须通过他的那些早被人们用得陈腐不堪的词句、那些粗陋的俚语、那些既模糊又不完全的手势才能猜测他的灵魂的意图。但是虽然他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他的性格中却有一种东西使你觉得他这人一点也不乏味。或许这是由于他非常真挚。他对于第一次见到的巴黎(我没有算他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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