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夜开花看来,之扬和秀才刚好反向着变。小时候之扬调皮在村子里出了名。上树跟猴子一样,偶尔也做点不正经的事。他是头,所以那帮男孩子只要生发了让人头痛的事,最后都会算计到他头上去。
乡里人有个说法,叫“剃头”。这剃头可不是拿了剃头刀在人的头上剃发。自家孩子做了坏事,剃头是指剃大人的头上,坏了大人的面子。孩子是个闯祸胚,别人少不了会说,某人的孩子怎么怎么了。
之扬没被人家少指,这开达大炮的儿子又怎么了。开达大炮的头其实也没少剃。
小时候的之扬也果真是闯祸胚。带人把生产队的渠道堵了,扒了,放水抓鱼;上山摘了集体的桃子,然后引着大伙跳到水库里,满水库的水面都浮满桃子;村小学的玻璃窗只要是被人砸碎的,追踪起来肯定会牵连到他身上……
坏在自己身上,夜开花就更清楚了。她记不得之扬从几岁开始起扒自己的裤子、裙子,又是几岁那年才改了这个坏毛病。这坏小子一面做着坏事,一面又和自己亲情,套近乎,叫起“姐”来,那嘴跟抹了蜜一样。夜开花生气,但生气从来不过夜。真到夜开花生气了,之扬便会来哄自己,拿点什么好吃,好玩的,在她面前晃晃。小时候夜开花嘴馋,见了好吃的忘了痛。不过也有她喜欢之扬的缘故。别说小时候他扒她的裤子裙子不生气,十六岁之扬闯进她房间,看了她个满眼,夜开花照样也没有生气。
夜开花没直接进阊门,想暂时避到瑞香家里去。夜开花不是避人,是避酒。每每那些人喝酒,他们都会缠着夜开花,要她多少喝一点。尤其是那个阿寿,除了也喜欢使坏,而且还是一个牛皮糖。夜开花不怕别人,就怕阿寿。
夜开花刚要转身,阊门口出来海红和之若。
“姐——”之若看到夜开花,喊了起来。
“若若,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哥他们还在吃,酒不够,我和姐去给他们打酒。”之若拿起手上的酒瓶子朝夜开花晃晃。
“哪你们去吧。”
“姐,你怎么不回家?”海红看出来了,夜开花像是要转身改方向走。
“我去瑞香家看看。”
“瑞香姐和阿坤哥也在我们家哪。”
“瑞香也在?”
“小宝宝也在。”之若回答。
夜开花一听瑞香也在自己家里,只好再往自家阊门走。之若和海红岔道走了。
夜开花家厨房不算小,又向来是满堂哄的地方。
家里时常有村人聚着轧闹猛,一般和家里的主人有关。不管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只要有一方是村里爱出头的人,性格又开朗,讨人喜欢,又带有几分小智慧,人家遇事会过来商量,这门槛从来不怕没人踏进来。
对夜开花家来说,多半是因为母亲传秀的缘故。他们家不光大人喜欢来,小孩子也一样。从小到大,阿明的那帮子朋友就喜欢上这个阊门来。传秀不烦,夜开花也喜欢掺和,这就够了。
当然,也不能少算了夜开花父亲的一份。这男人百事不管,这闹哄哄也由人去了。他不掩两耳就能把别人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全拒于心门之外。
什么样人最逍遥,恐怕持有夜开花父亲这样性格的人,不能不说,也是一份逍遥。
夜开花进门,看到父亲站在屋檐下抽烟,看什么?谁也不知道。女儿进来,老头子只是使用了一个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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