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让人把兵部呈上的文书递给崔相,一面乐得直拍案几,连下颚上的花白胡子也跟着喜滋滋的抖了抖。
前一份消息因为战时西戎人的封锁而延迟了送达日期,却恰恰好跟着捷报在同一天抵达御前,这忽上忽下的一刺激,想让人不高兴都难。
等把那肖老将军上的请功奏章、兵部旁述补充的详情奏章浏览一遍之后,即便是这位在中书省任最高长官中书令的崔相也不由咂舌。
肖大郎首次担当野战主帅便以新奇阵法阻敌于城楼下,没容得对方一丝一毫的侵扰;不满十八岁的小将肖阳则带领先锋军轮番伏击,甚至单枪匹马闯敌营,还真让他毙了西戎部落首领,直接成就了此战的胜利!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自己家的孙女居然也在奏章中出现了身影,当西戎贼寇兵临城下时,她居然抛头露面站在城楼上高歌一曲,这得多大的胆子才能干出此种事情?
兵部这本奏章也不知是谁写的,上辈子是个说书的吧?好好的一个边关抗敌事件被他写得像跌宕起伏的才子佳人剧目!
“肖三娘子不愧为崔氏贵女,巾帼不让须眉,慷慨激昂以一曲《精忠词》送夫出征,肖氏夫妻鹣鲽情深,于城楼遥遥相看无语凝咽,旁观将士无不感慨万千群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驱逐戎寇,固我山河,以朝天阙!’……”
在大庭广众下表白要“精忠报国”还要杀敌“朝天阙”,难怪皇上如此高兴,他不就一直担心着肖家这等世袭武将会造反么,却又因外地虎视眈眈不敢释其兵权。
肖家这次不但是战打得好,戏也演得很不错啊!
如今天家年事已高却迟迟没能决定继承人,下面三个有实力皇子小动作层出不穷,偏偏又没一个真正能压制住其余候选者的,甚至连朝臣都有些摇摆不定。
可以预想得到,皇权交接时必然会有腥风血雨,谁也没法保证戍边武将会不会乘机发难,年轻的新任天家想来并不具备与之正面对抗后能必胜的实力。
主弱仆强,凡当爹的谁不焦心?
崔相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往皇帝的心坎上扫拂着发表感想,就听得对方笑吟吟的开了口:“崔卿,你是怎么想到将孙女儿嫁去肖家的?眼光不错啊,早一步就瞧出了那肖阳少年英才?”
这话一摊开来,崔相顿时有了种想冒冷汗的感觉,表面上是好奇一问,往深了想,今上是在试探戍边武将与中枢高官有没有相互勾结啊!
堂堂当今圣上,会闲得无聊半夜找人八卦?崔相顿时悟了,入夜还被宣召进宫哪是为了分享喜讯,分明就是兴师问罪。
“唉,陛下有所不知,此事全因那逆子自作主张,某也是才得知这消息,”崔相赶紧实话实说撇开自己的干系,连连诉苦道,“本就与那肖家没一丝往来,连肖三郎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孙女却在战时匆匆忙忙的嫁人,家中老妻刚收到家书就气得晕了过去,某进宫时她都还没缓过气来!”
“哦?原来如此。”皇帝略略点头,神情中却有些将信将疑。
“从前曾听说某那孙女的母亲与清江郡主是旧识,”崔相赶紧又抛出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长相又肖似其母,或许是因这关系才得了郡主的青眼。”
言下之意:我孙女是被你大哥的女儿挑中当儿媳妇,这总怪不了我头上吧?
“她母亲是?”皇帝在自己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无果。唉,人老了必须得认输啊,既然崔相有恃无恐,那这人应该也是个宗室女?
“先平乐郡王的嫡长女,郑氏阿莹,”崔相马上给补充了背景资料,顺便动之以情,“早些年因病去世了,某那孙女也是个可怜孩子。”
嫁一个没娘的背景不算深厚的孩子,也不过分不是?
“哦,”皇帝老头继续点头,算是将这茬揭过不提,却又紧跟着抛出了个分量不轻的问题,“肖睿的请功奏表,依爱卿所见,该如何处理是好啊?”
“肖家两子立有大功,确实应当封赏,不过,其职位不宜升得过高过快,或可赏赐些旁的物事。”崔相这不光是顺着皇帝的想法说话,还站在了孙女婿的角度考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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