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拿起软柿子,她总是说,当年在北平老家,雪天水碗里泡上一个大扁怖子,再拿到院子里,没多久便冻成冰,柿子则像冰淇淋,可以吸,也可以用勺舀来吃,多么地过瘾!
软柿子还有一个妙用,就是不小心被热杯子烫坏了的漆器,只要拿那粘渍渍的柿子水擦一下,就能再现出光泽。
水云斋裱画店的王师傅,居然说柿子水还可以用来补画呢。
我不曾看过王师傅用柿子补画,倒是记得他有一次指着墙上张大千的画说:“他在已西住的地方叫‘八德园’,是因为种了柿子树,而柿子有八德!”
“什么八德?哪八德?”
“我只记得一种,就是熟了也不会从枝头掉下来。柿子的柄,长得特别结实,不管风吹雨打,叶子会掉光了,柿子还是好好地挂在高处,这不就是君子的德行吗?”
他眯着眼睛说:
“在老家,冬天大雪过后,最美的就是柿子树了,红橙橙地覆着白白的雪花,多艳哪!”
从那时起,那红白对比的柿子树,就常在我的想像里出现,每当拿起柿子,要入口时,都觉得自己是在吃一个亮节高风、霜雪不屈的君子了。
直到有一年冬天在日本的仓敷旅行,才真正看到这君子在树上的风貌。那是当我穿过小巷,前往仓敷美术馆的途中;迎着霏霏细雪而低头前行的我,突然听到寒鸦扑翅的声音,抬头只见一座古老的庭院中,居然有着一棵枝条瘦长,却开着橙花的树;再定睛细看,才发现是棵柿子树。
在白皑皑的房顶和灰朦朦的天空对比下,那柿树的枝条都成为了深黑色,而每一技的梢头,则鲜鲜艳艳地垂着几个圆圆的小柿子,如同圣诞节挂的小灯。
“或许是因为太小了,也可能为了留在树上做个寒冬的点缀,那庭院的主人,才会不摘去吃,而任凭它们挂着吧!“
我心想:
“但不知那经过霜雪的柿子,会不会正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吃呢?”
再看到柿子树,是5年之后了,初到美国的我,应邀在佛罗里达的活赛可拉市教画。某日课余一个美国老大太开车带我到田野游览、指给我看成片的棉花田,其中像是个大鸟啄食的采油井和粟子树。在一片荒郊的树林间,我却发现了一棵跟仓敷所见差不多的树,正挂着一颗颗橙色的果实。
“那是什么树?”
“pr,难吃死了!苦的野果子!”她没有停车。
终于在纽约冬天的一个水果摊上,我看到了柿子。那跟台湾比较扁的柿子不同,而是高高长长的,尾巴上有个小尖,果蒂则跟国内的一样。我毫不考虑地买下来好几个,且忙不迭地,一迸家门就削皮往嘴里送。天哪!我的嘴足足涩了半个下午。
后来才知道,美国的柿子都没有经过脱涩的处理,必须买回来摆上好一阵子,变软之后才能吃。如果买得太生,则果皮会日渐皱缩霉烂,到头来只有扔掉。
为了赶季节,也为了总能有成熟可吃的柿子,每当见到柿子,虽然价钱高到一块美金一个,我也会买回一大堆,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天过去从头到尾摸一遍。这使我想起一张牧溪的水墨画,不正是许多柿子排排站吗?或许他老人家也是每天流着口水摸一遍,既想吃,又不敢早吃吧!
所幸在没有柿子的季节,还能找到柿饼,只是里面容易生虫,风味也差多了!唯有前两年在日本奈良杂货店里买到的,两个如大茶碗般,半湿不干,介于新鲜与柿饼之间的柿子,真是既保存了柿子温润膏腴的滋味,又增加了许多甜度,使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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