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就想拔腿而逃,寒冷的冬夜,他光着两只脚跳到门边,把一床被子按在门框上,然后直到林雁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那段时间,于扬落下了一个东张西望的毛病。
林雁说,于扬你应该写一百首歌送给我。林雁说,于扬你为什么不写一百首歌送给我?林雁说,难道你不应该写一百歌首歌送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于扬正在编配一器乐小品,林雁坐在身后,她每说一句话,就踢一下于扬的凳子。于扬觉得快要精神分裂,他抓过一把定音小号,嘟的吹了一声,然后把林雁赶出了房间。过了几分钟,门外哔哔剥剥敲了几下,林雁说,于扬,我快冻坏了,我的两只脚都快冻没了。
这一次,林雁再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独坐一隅,十个指头看来看去,没有出声。于扬喘了口气,但是空气中有种异样的不安全,他害怕林雁会就此变成一匹猫从窗口跃出去。于扬不停地回头去看那个角落,有时林雁在打呵欠,有时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当他再一次回头去看的时候,林雁正捧着一帧照片抑声啜泣。林雁哑着喉咙质问,这个小狐狸我认识的,什么时候她变成蒙古姑娘跑到你这里来了?于扬匆匆看了一眼照片,茫然地看到一位打扮成少数民族的陌生女孩在林雁的手指间变成了一堆黑白纸屑。林雁在于扬的胳膊上留下了三道鲜红的指甲痕印之后,摔门而去。群艺馆的同事第二天看见于扬就暧昧微笑,他们模仿林雁的腔调说,于扬啊,我的脚快冻没了,于扬啊,我的手快冻没了!于扬敷衍地笑了笑,他的笑声空洞而苍白,像随风飞起的树悠滑过,仿若流云。罗老头把手压在萱的肩上,又冰又凉,手底心渗出了冷汗。他咳了一声,神秘得黑夜里的猫叫。鱼缸中的水吧地一声滴在萱的颈上,罗老头突然捞起一尾金鱼塞进了她的嘴里,一种麝香伤湿药膏的辛辣气味充盈了整个阁楼。萱听见楼下一个人在喊,有人在吗,绒球多少钱一对?罗老头习惯性地往窗外张望了一眼,萱记得他瘦削的大腿如同两段苍白的木头。
十四岁那年以后萱再不养金鱼了,她从罗家街的金鱼店狂奔而出,几只玻璃缸的碎裂声在身后相继响起。萱把四条金鱼狠狠丢在了大街上,看上去像一些浅黄色和银白色的垃圾。第二天,当萱跨进教室的时候,一只破烂的女式皮鞋扔在了她的身上,一群男生放声尖笑,快把北大街的破鞋扔出教室!萱跑到座位上,趴在课桌上呜呜哭起来,谁是破鞋,你们才是破鞋。女孩们很快把萱孤立起来,她们结成一个小集体,谁也不理萱,每次经过萱的位置,总是夸张地掩住鼻子,另一只手扇着空气。萱就是这样渡过了孤独的中学时光,最后她和一群青年男女站在了一辆缓缓行驶的解放牌汽车拖斗里,街道上锣鼓喧天,许多女孩挥扬着手绢追着汽车。萱的脸色因为胸前的一朵大红绸花变得格外苍白无血,她扶着车斗,目光游移地望着遥远的地方。一九六三年十月的一个早晨,十六岁的女孩萱坐着卡车离开了北大街,当一片稻田呈现在路旁的时候,她解下红绸花抛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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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抽屉(2)
小纨的母亲重新回到北大街的时候,快要农历新年了,街道两边的居民在楼窗外翻晒棉被,一顶绒耳呢帽,或者一刀肉类腊制品。很多人看见一个穿着蓝布罩衫的陌生女子匆匆而过,怀抱着一个婴儿,像抱着一个足轻重的行李包裹,他们一时并没有认出她就是北大街著名的美人。婴儿小纨的啼哭声开始日以继夜地在北大街响起,微弱的,却又是纠缠不休的架势。孩子的母亲似乎充耳未闻,即便她抱着小纨排队买配置年货,也始终把脸远远地距离怀中的婴儿,任凭她嘤嘤哭闹,神情茫然地想着什么。
罗爱群的男朋友李东是国营无线电厂的技术员,喜欢穿灯芯绒的裤子,说话的时候双手互相挤压,指关节噼噼啪啪作响。星期六下午,李东就靠在益民副食品店的柜台上跟罗爱群谈情说爱,噼噼啪啪压手指。小纨看得出罗爱群很喜欢李东,但她这人有个毛病,什么事都要作作姿态,李东请她看电影,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东拿不定主意就一个人去看电影了。电影看完了,事情也就出来了,罗爱群一连半个月不和李东说一句话。李东靠在柜台上没人理他,有些难堪,过了一会儿,他坐到小纨旁边赌气地说,我帮你削苹果,说着动手拿了个苹果。小纨只是笑,也不和他说话。罗爱群嘀嘀咕咕在背后看他一眼,又看她一眼。这是益民副食品店星期六下午时常出现的情景。
小纨有天回家,走到邮电巷附近,看见李东从对面的新星钟表修理店走过来,他一直走到小纨的面前,有些怪异地看着她。小纨笑起来,李东你想吃人啊?李###然捉住她的手,急促地说,我们做个朋友吧!小纨飞快地抽回手,脸上一片绯红,她绕过李东头也不回地只管自己走路,李东锲而不舍地跟着她,一直走到离小纨家不远的地方,他听见小纨轻声叹了口气,那罗爱群怎么办?
李东以后再也没有来副食品店,其实他一直站在几步之遥的体育场门口等小纨下班。如果换个角度,你会看见益民副食品店的女营业员小纨每当黄昏时分,总是心神不宁地望着一个方向,因为那里站着一个穿灯芯绒长裤的青年男子。初春的街道特别婉转,风吹过来,音乐似的这里响了一下,那里唱了一声。
小纨终于把李东带回了家。那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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