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沉浸在一种温柔的喜悦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飒飒清风,迷蒙地、欢快地从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飘出……在她千丝万缕互相交汇的身体里,欲望的小鸟正做着美好的梦。”
屈原要是读到这样的文字,一定会想起那些穿兰蕙佩香草和他关系暧昧的女祭祀们。但是,现在是20世纪,不少人已经觉得劳伦斯假道学,充满基督式说教。要是亨利·米勒写人格异化和自然之间的冲突,上面的一段文字就会被一句化代替:“当你烦躁迷茫的时候,操。”(《北回归线》“w
,。”)
1995。6。7
/*61*/文字趣味
这次不讲具体的书,只泛泛谈谈书中的文字趣味。
传说中,苍颉造字之后,有鬼夜哭。文字在诞生伊始,便蕴含着被泄漏的天机,饱蘸着地府的神秘。文字之于笔墨中讨生涯的书生,仿佛五味之于厨匠,在日日的蒸文煮句中,多少能体会并表达出一些神秘天机下的文字趣味。
稍稍抽象些的文字仿佛名山胜水。山水无尽,风里雾里秋日春日,都有不同的样子。文字无穷,得意失意少时老时,“爱”、“痴”、“宽容”、“生命”、“幸福”……都有不同的含义。“老僧初参禅,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后得些智识,见山非山,见水非水。现如今,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读文字亦如参山水。野史里曾载一山僧在僧房的四壁画满了《西厢》故事,来客问他缘由,山僧讲:“我悟‘崔莺莺临去时秋波那一转’。”文字每用一次,便多一层意思,数前年文字史下来,每个字汇里都凝聚了无数先人智慧,够你穷尽一生。多少巨著,只是略略谈了一个字汇:《红与黑》只谈了野心,《人性枷锁》只谈了欲望,《大白鲸》只谈了勇气……
即使被用烂了的文字也仿佛日日见惯的姑娘,如果你静心仔细体会,绝对不乏美感。比如在宋词里被超高频使用的“销魂”:不用“破”,不用“损”,而用“销”,那缓慢、隐秘,却一刻不停、不堪细思量的刻骨铭心!不是“骨”,不是“肉”,而是“魂”,魂没了,还剩什么?剩下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还有词牌。这些被词人用来用去、不稍稍留意的三字字汇,细细想来都是有情有景有境的绝妙好词:荷叶杯,梧桐影,点绛唇,如梦令……
五经易通,一味难得。人常说杜甫可学,李白不可学,或许就是这个意思。李白绝对有才,随手捻来二十字:“叶叟天台里,还应酿老春。黄泉无李白,沽酒与何人?”(注:“老春”是种美酒。)当时我念到第三遍的时候,眼泪就流出来了。这几百年来,多少人被这二十个字感动过?之后的几百年,又会有多少人会泪流?这是怎样的二十个字呀!日本人于唐人中首推白居易。也是二十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诗的题目是《至友人》。红泥,绿酒,阴天,白雪。酒是水做的火,泥是火中的土,屋外是冷冷的天气。心中有个能相邀共饮的朋友,不就如同在人间能有一处生了火的屋子安身吗?——白居易绝对有才。
文字的趣味不独中文有。中国人看“笑”字觉得可喜,西方人看“”也会觉得愉快。中文强于表形,西文强于表音,西方文字亦有独到的趣处。比如“p”这个单词:“p”——牙齿咬破薄而韧的果皮,“”——咀嚼多汁的果肉,味道在嘴里回旋:“嗯,好吃。”还记得一首西文小诗,讲“雾”。最后一句:“,
。”-----,你慢些读,在浓重的鼻音中,可以触摸到雾的缓缓移动。
古时候,没有纸,中国用龟甲兽骨,西方用羊皮,一本《圣经》要用去三十只小羊。那时候,青灯下的史官、僧侣面对黄卷,心里是种圣洁的虔诚。他们如果走在今天的街头,看着满街的错字,书摊上满是“酥胸大腿”报刊,会觉得是对文字的一种怎样的亵渎呀!
1996。4。1
/*62*/距离
世间存在距离。
距离有许多种:月亮与地球之间,是空间上的距离。也站在河边,也说“逝者如斯夫”,你和孔丘之间,是时间上的距离。白发如新,倾盖如故,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身边的姑娘不懂爱情,人与物与我之间,是心理上的距离。
空间上和时间上的距离,可统归为物理上的距离。物理上的距离需要超越。在超越的过程中愉悦心智,在超越的尽头脱凡入圣。
物理学贵在以近知远,以易知知难知,以可知知不可知,超越距离。阿基米德洗澡的时候发现了浮力定律,想出了鉴定金冠真伪的方法,于是欢呼雀跃,裸奔于雅典街头。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扔了两个大小不等的铁球,人和神之间的距离在瞬间消失,他险些被教会做成意大利式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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