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由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只是,他唱得的确是好的,甚至于,后来的新闻报导,有人称他是,“孟曈曚复生。”
中场的时候,徒千墨屏退了所有人,他和陆由,就那样面对面地坐在化妆间里,而后,他用手指托起陆由的下巴,“今天这样的时候,你拿着你自己的前途和我赌气!”
“我没有!”陆由表情倔强。
徒千墨的火蹭蹭地向上长,他还记得,他曾经,拉着陆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也记得,那时候的陆由,信誓旦旦,对自己保证,要加油。可是,他更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了托着陆由下颌的手指,而后道,“我没有将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你在我心里,从来不是替代品。”
陆由一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期待的是这句话,可是,这时候这样说,难道,不会太早了吗?
徒千墨没有再说任何话,他亲自替陆由补妆,而后,蹲身下去,单膝跪在陆由脚边,替陆由将靴子用小刷子刷地整整齐齐。
陆由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这么纡尊降贵地照顾自己,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刚才徒千墨的话,又如何能这么快就消受他的恩情,徒千墨替他将靴子的细绒理好,才又抬起头,“下半场,我希望,我能看到的,是你。”
说完这句话,徒千墨便转身离开,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什么可以浪费给陆由的,身为老师,他做了他要做的,身为卡狄制作部的总监,这出舞台剧真正的负责人,他要兼顾的,不止是陆由了。
后半场,陆由仿佛觉醒一般,唱出了他自己的声音。
而在徒千墨的运作下,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被作为是,小师弟陆由上半场对师兄的纪念。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徒千墨站在陆由身后,轻轻扶着陆由肩膀,他们静静听着这一次的歌。
那时候,徒千墨说,“那是我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听你唱歌。你的嗓音并不清亮,高音不像山茶花开时的早上,低音也不似月季凋零,只是,那样的声音,却无端地,让我想起,从前的岁月。明明,那时候的你,才十七岁。”
陆由只是一笑,“是吗?当时,怎么没听你说过。”
后来,听过那场舞台剧的人都说,陆由的演唱,可以被当做,回忆。
徒千墨说得不错,陆由的歌声,是隔着雾的,他不清透,也不带着少年的稚嫩单纯,他的高音,像是隔着重重远山飘过来的高高的血丝一样的红霞,他的低音,却像是葬在深谷里的,深地远地被顽童不小心踢下去的半截木头。
他的歌声,永远都隔着一层,可是,却正因为这样的朦胧,却越发地,让人想起,自己从前的事。
陆由唱得并不绝望,可是,很多人,都哭了。
《犀角》本就是一个悲壮的故事,但是,却因为陆由的声音,将这种悲壮,化成了每个人埋藏在心里的一点苍凉。
最后,沈彦非死去的那一幕,陆由,在配乐的枪声下飘飘摇摇地倒下,他的腰太过纤细,他的腿太过修长,以至于,那个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时间就像是荡在了摇篮里,陆由的每一次摆腰,观众的心都跟着抽一重,每一次挪步,观众的手都会更握紧一分,只是,终于,他还是倒下了。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那柄陪伴了他十年的枪,距离他的指尖,不过一寸,只是,他终究没有握到。
《犀角》还是那样一个故事,爱别离,求不得。
故事落幕,幕布再一次合上。
音乐响起,演员们一个一个出来谢幕,最后出场的,是陆由。
大家一起深深鞠躬,再一次说谢谢。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在忙碌,陆由,却像是失去了全部意识一样,又一次躺在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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