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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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神经错乱。仿佛还是发生在昨晚的事,那莺歌燕舞,欢声缭绕,仍在耳边回荡。记忆中又多了几个被怀念的人,吴杏儿也是他们记忆中被怀念的人。

        通讯录中划上黑线条的名字都是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怀念。吴杏儿认识过太多的人,彼此好像旅途中,在月台逗留片刻的长途疲惫者,只有短暂的相识,也许手还没有握热,火车已经启动。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们搞不明白,她们都在追求什么?通讯录上继续增加着新名字,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会被划上黑线条。

        这也是新陈代谢的一种。

        培训中心的电梯里,碰上,从她离开公司的那天,吴杏儿和她失去了联系。今天,能在这里相遇,真是一件令人欢欣的事。她在给一名初三的女生做家教,吴杏儿现在则是一个自由人。两人谈起公司的事,公司已经倒闭,不必再去怨恨什么人,相反,对帆,,反倒多了几分想念。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大家对前途一路渺茫,就这样混下去,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比吴杏儿还悲观,人活到这种份上,真的天天想哭,像一场梦。当年,丢了舒适,尖着脑袋闯进网里,哪里会料到今天的艰辛?充实后的一种失落,心里凉到了极点。她们因遭遇不顺,释放心里的报怨。吴杏儿想等她们老了,会有比同龄人更多的美好回忆,她们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周围所有人听。她们曾经奋斗,为了梦想,她们曾经放弃过一切,为了一次追求。她们的一生无怨无悔,活得其所,死得安详。也许她们只能在很老的时候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不过,不要紧。毕竟,她们拥有了。拥有了其他女人不曾拥有的,和其他女人已经拥有的,一生无憾。

        在冰箱里做泡菜。朝鲜泡菜,用大白菜,蒜泥,红辣椒,苹果和糖。没办法和家里的味道比。不过,有心思做出这样的水平,已是很不简单,深圳的东北朝鲜泡菜。以前在家里,每年在数九腊月的时候,都会做一坛泡菜,吴杏儿天天盼着它发酵,半月二十天,一坛红红脆脆,酸酸甜甜的泡菜被搬进屋里,一勺子盛在碗里,有汁,带着冰碴,那感觉比生食刺身还要过瘾。

        也用碗盛两份泡菜,她们一边吃,一边用很浓的东北话聊天。说着说着,大家都不吭气,眼圈红的时候,吴杏儿开始带头掉眼泪。眼泪掉进泡菜碗里,和着汤一起喝进肚里。此时,味道已不再重要,我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想家,用这种方式思念亲人。我们寻找一种亲切,寻找一种和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觉。

        提着东西去看小波的母亲,她太瘦了,简直是一把骨头。她得了糖尿病,吴杏儿带给她的吃的,对她都是禁忌。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但她总觉得糖尿病并不怎么可怕,它不是癌症,只要遵医嘱坚持用胰岛素,慢慢会好起来的。她不爱讲话,她已经病得没多少讲话的力气,但她一定要做河南菜给吴杏儿吃,只因为吴杏儿是她女儿最好的朋友。她的样子叫吴杏儿想起母亲。她一定很难受,脸色黄黄枯枯的,她的身影,就像风中摇曳的一种衣服,轻飘飘,风一猛,将会被吹走似的,她一辈子第一次离开郑州,如果不是因为有病,太思念女儿,也许一辈子她都不肯出来。她惟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她最亲的女儿做妈妈。她早已预料到自己生命的即将结束。她给女儿洗衣服,给女儿做饭,整理女儿用过的一切。虽然她是那么不舒服,拖着被疾病掏空的身体,但在女儿面前,她表现得轻松快乐,她在给女儿最后的母爱。她还不到六十岁,没有人相信她会死,她会好起来的。

        一个下午,她晕倒在厨房的地板上。在小波痛不欲生的哭喊中,她说她一定要回到郑州的家里,这里她不踏实。小波陪着她,住在省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快去世的前两天,她的病情异常平稳。她拔掉身上所有的管子,氧气管,导尿管,输液管,让她儿子带着她,在郑州城里转了一大圈,洗了澡,回了趟家,换上干净的衣服。晚上,和亲人在共青假日酒店吃了团圆饭。她告诉她的孩子们,说她好了,明天就办出院。

        第二天,她开始昏迷,一阵一阵,当所有亲人围在她身边时,她紧握着小波的手;眼泪流了出来。小波看着母亲咽气,她毫无办法,母亲的手渐渐凉了,可她不松手。她根本不相信母亲死了,分明是睡着了,她睡着了就是这样子。小波像呆子一样,她什么都没做过。她说她听不见别人讲话,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甚至在母亲的尸体被推进熔炉的那刻。她的魂追随她的母亲去了。

        直到母亲的遗像挂在父亲的房间,厨房里再看不见母亲,再看不见老两口饭后在街口散步,她渐渐恢复了记忆。母亲的确没了,她开始哭,惊天动地,哭累了就睡,醒来再哭。她说她流干了她一辈子的泪。那几天,她连尿也尿不出来,身体虚得只能挂液体,嗓子早已失音。她恨不能追母亲去了。她经历了第一次失去最亲的人的悲痛,活着的比死去的更难受。

        失踪的人留给没失踪的人以怀念;死去的人留给没死的人以悲哀。

        红住在他战友的一套空房,但吴杏儿却很少能在那套房子的电话里找到他。他说他很忙,忙着喝酒,忙着认识许多新朋友。他的手机时常忙音,经常有欢歌笑语传出。他知道,吴杏儿在上课,她没有时间离开深圳,她也不舍得耽误一分钟的课。

        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常常深更半夜打来电话,慢慢吴杏儿开始明白,当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是他所有事情忙好的时候,一个孤独的男人会干什么?一个星期七天都很忙?深夜里会和什么人谈生意?吴杏儿再清楚不过,只是说出来没意思,他也不会承认。

        第二百零五章何处无芳草

        205。何处无芳草红不再那么可靠,不再那么清白,他的形象在吴杏儿心里打着折扣。吴杏儿尽量往好处想他,毕竟他对吴杏儿好过。吴杏儿总觉得,在深圳混过的人,早已见过太多的东西,不应该经不起诱惑,只是应该失去对诱惑的向往,更何况那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城市,他的目的不是旅游观光,不是去消费。

        吴杏儿忘记了他在深圳曾经是一个太普通的男人,对于夜生活,只是偶然的事。他从来不可能太潇洒。在深圳,他不是个成功的男人,他没有太多的优越,没有什么能够体现他。到了内地小城可就不一样了,他成了深圳来的大老板,虚荣感和做男人的成就感徒然升起,他的腰一下挺得好直,他觉得他真的是个人物,一个不能让战友,朋友,男人,女人低估的人物。

        他发现了夜生活的激情,并很快投了进去。他是小城里所谓做大生意的大老板,到处桑那,卡拉,喝酒划拳,美其名日:业务需要。付给“小姐”的小费也是深圳的标准。他说他是深圳来的,说起话来满嘴我们深圳如何如何。深圳带给他骄傲,带给他满足,更体现他做人的虚荣和埋在骨子里封存的躁动。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找到不如自己的,就找到了自信。女人,找到更好的,才是找到自信。红在合肥找到了自信,他认为他周围的人似乎都比不上他,他看不起他们,却又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胡吃海塞,他消磨了自己当初的韧性和他崇尚的精神,也消磨完了自己口袋里原本厚实的钞票。他一天天在变,可他并没有感觉,他仍觉得自己依然是在深圳时的自己,而别人则是变化得让他叹气的怪人。他固执地把自己肯定在一个位置,即便那个位置早已形同虚设。我该怎么面对他?我该把自己变成怎样的人才能与他共处?

        环境在变,人也在变。

        月亮露出她一脸的恶笑,所有人都疯了。画家的生日酒会就设在他的道观。三层大蛋糕,一层代表十岁。六男六女,他搞六六顺。果汁,啤酒,香槟,葡萄酒,还有马爹利,沙拉,水果,西班牙火腿。不愧是画油画的,洋品味十足。吴杏儿盼望热闹,但每次结束后又觉得无聊。每次都这样,可吴杏儿每次都不会落下,还会因为要来而感到兴奋,精心选衣服,耐心打扮。其实,吴杏儿是喜欢这种生活的。吴杏儿害怕寂寞和孤独,害怕一个人常常呆在家里。每个人都一样。

        画家满脸涂满红红绿绿的奶油,小辫子上也是。这让吴杏儿想起他画布上的作品和满屋子的油彩。祝他如狼的年纪找到好太太,发大财。每个人都喝酒,不喝酒不叫聚会。冰块兑果汁,啤酒加葡萄酒,香槟加马爹利,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也算给鸡尾酒家族添新作。有人先跳起舞,光着脚跳摇摆,比迪斯科好看,性感,他们都会跳老步子,十几年前北京最流行的,两点半,跳起来特狂。跳着跳着,跳出对来。吴杏儿和画家搞在一起,他用吴杏儿的酒杯喝酒,嘴巴放在杯子的口红印上,做出咂咂响声。有布搞错?(有没有搞错)有胆子来真的啦?这帮狐朋狗友,拿她俩开涮,他一脸傻笑,看我干什么?跟“王八羔子”玩俄罗斯大转盘,输了,吴杏儿她俩当众打,赢了,这帮小子跪地上喊三遍:奶奶,侥孙子吧,小子不敢了。

        酒壮英雄胆,吴杏儿昏了头。愿赌服输,他咬着吴杏儿的舌头不肯松,孙子们一个劲喊“加油”。每个人都进入游戏。吴杏儿做了三次奶奶,打了两次,都是和画家。也许,她们真的有点缘。打打出感情的,在另一间房里继续他们的感情升温。剩下的人仍然喝酒,议论房间里弄出的声响,说说晕笑话,过过嘴瘾。喝够了,倒在地板上睡大觉。画家兴奋过了头,他睡在地板上,打着呼噜,怀里抱着吴杏儿的一只高跟鞋。

        吴杏儿知道他会来找她,他以为她们打过后,可以有更深的发展。如果没有红,吴杏儿肯定会考虑,她正在为晚上的“英雄气魄”自责,他却给她出难题。他的那帮“孙子”说她不错,很可爱的女孩,千万别,她生活里有一大堆理不清的麻烦,找她等于找烦,她复杂着呢!他说他不是吓大的。吴杏儿把她的故事讲给他听。也把红温柔的警告说给他,他不再吭气。

        天下女人千千万,何处无芳草?

        吴杏儿的空调在滴水,她找不到它的毛病。吴杏儿把凳子放在席梦思上,人踩在凳子上,摇摇晃晃,凳子晃翻了。吴杏儿摔到地上,鼻青脸肿,她在汗水中流泪。吴杏儿说:“我的男人哪去了?他剥夺了我的自由和选择,我的心不能平静,他无所谓,早已把我嚼得粉碎。”

        在这个复杂的男人面前,吴杏儿只学会了哭,她柔弱得像只笼中小鸟,阳台上养伤的病猫。

        一个人拥有相思,也就拥有了回味的权利,也就有了流泪和嫉妒的权力。相思是什么?它是盘在你心头的无数蚂蚁,虽然没有揪心的痛,但那难以言表的烦躁,那种难以名状的颤栗,无一时叫人安宁。因为有了相思,相思产生的痛苦应运而生,这痛苦常使人矛盾,使人讲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话,使人产生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也使你的梦中世界不再安宁。有一天,这相思可能被击得粉碎,或者被实际所替代,那这滴血流泪的痛苦,用什么来化解?这心灵无尽的创伤用什么来治愈?

        电梯里,吴杏儿碰上她的新邻居。吴杏儿的高跟鞋天天从他门前过,他常常竖耳朵倾听,他说他把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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