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括之声突然停住,似乎被什么卡在中间,只听得履带不时发出嘎地一声异响。只听她怒喝道:“我费尽心机将你救回来,差点将自己搭上去,你倒敢寻死觅活给我看?!”
外间已有楼闰的声音传来,冷冷道:“我不用你管!啊,你的衣服……………………”
旋即只听她啊地一声惊呼,夹杂着丝缎摩挲之声,接着便是斥喝:“你还看!…………………你不是要死吗,倒还管我的衣服!………………………早知道,昨晚上我应该埋头大睡才是,任由你被那慕纱王扔到红帐里。哪有这样的男子,偏喜欢被人家折磨,好,虽然慕纱王不在,红帐总是在的。我这就去问过月大人,将你连夜送去。……………………倒可惜了我的黑玉断续膏,只有这么一罐,竟浪费在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身上!”
脚步声急急,当真要向门口转去。就在那门即将推开的当儿,猛听得楼闰哀声道:“楚侍君!”后面声音哽噎,竟然是泣不成声。
只听她恨道:“哭什么,你是个男人,倒端出点男人的样子来。………………………还哭!”声音到后来,却已低了,脚步轻柔,转了回去,低低道:“你这人真奇怪,筋骨尽断,没见你哭一声,随便说你几句,便哭成这个样子。你倒说说看,虎口脱险,又复国有望,大把的事等着你做,为何你竟然要轻生?你不说出个道理来,不用送到红帐去,我也能在此地将你抽个半死。本姑……………公子最擅长的便是鞭术,专门打你这种软骨虫。算了,我还怕脏了我的手,不如找几个女官来,这漂沙国的男人也奇怪,还喜欢这种调调。待我去寻人……………………”
楼闰声音几近颤抖,厉声道:“不是!谁会喜欢这种,难道我不是人?”
只听她不依不饶道:“既然不喜欢,倒底是为什么?哼,若是说不明白,我叫你比死还惨。你不信吧,喏,听说过吗,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全身涂上蜂蜜,再将你放到蚂蚁窝里……………………喂,喂,你不要笑,我真的做得出来!”
毫无预兆的,外间突然响起了楼闰清亮的笑声,犹带点残存的哭腔,听起来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她的笑声也不久跟着响了起来,懒懒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装了,看来我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跟我说实话吧。瞧瞧,刚才若是我迟到一步,你便要从窗口滚下去了。这是什么人装的机关,这般恶毒?”
他纤长的手指不觉紧握了一下,已听楼闰的声音响起,缓缓道:“今日楚侍君妙手回天,楼闰心里感激之至。只是,回想往事,不免令人思绪万千。乌戈纵得重建,家园已残,死去的人终难复生,就算搬尽金山,又有何用?这般想来,只觉恨意满膺,拂之不去,竟比以前更甚。楼闰忍辱偷生,不过为了复国报仇,眼下复国在即,但手刃仇敌,却已不能。再则,楼闰此身已污,有何资格,重返故园?倒是这园中的荷塘,算得一块埋骨佳地,楼闰死后,还能权充花肥,就算是对华贵君收留之义的报答罢。至于这机关,不瞒楚侍君,本就是为楼闰所设。楼闰往日里遭受煎熬,难免有忍不过去的一刻,便恳求华贵君设了此处机关,一了百了。到今日才用上,又能见乌戈复国,楼闰实在欣慰之至,更何况…………………”
声音突然一滞,房中只余寂静,半晌才听楚侍君的声音不耐烦道:“何况什么?都准备死的人了,话就不能说得干脆点!”
好久才听得楼闰的声音,语调都有些不同,迟疑良久,才蓦地道:“更何况楼闰死前,还有楚侍君前来送别,楼闰此生…………………此生……………………”
那人的声音奇道:“你到底打算跟我说什么?”
只听楼闰咬牙道:“楼闰此生,没有比此刻更觉心满意足。只可惜世事弄人,偏要到此时此地………………………不过,总比没遇见的好。楚………………………侍君,楼闰此心,已对你说得再明白不过,还望你谅解楼闰的心意,予以成全。”说到后来,简直不能成声,每句话,都带着战栗的尾音。
便听那人嗯了一声,道:“听这个意思,你是很喜欢看到我了?”
楼闰大概也未料到有这般答话,呆了半晌,才知道接口:“……………………是。”这个字,简直如同石缝里蹦出来。
只听她清脆的笑声在外间响起,好容易停歇了下来,又柔声道:“那么,你想不想天天看到我呢?”
无瑕的指甲蓦地戳进肉里,他也未觉得痛。楼闰的声音带了些薄恼,低低道:“楚………………………侍君,你…………………你何必哄骗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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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道:“我却骗你做什么?!正要跟你说,我家里有位姐姐,人是极好的,只是贪色爱财了些,不过玉终有瑕,人无完人,总是常理。你嫁过去,决不会叫你委屈,虽然正夫之位难得,侧夫总是有的。………………倒忘了问你,你可愿与人共事一妻?”
指甲卜的一声,从中折断。楼闰的声音颤抖不堪,从外间传入耳际:“如今我…………………我有何资格……………………不,不行!”
那人笑道:“我说你行就是行,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不愿意了?呵,这我倒放心了,你不知道,世上的男人怪着呢,明明不愿意与人分享,却偏要勉勉强强,凑合在一起,偏生又肯安耽度日,简直叫人头疼。恐怕要如你这般,劫后余生,才懂得人生短暂,把握眼前的幸福才是正理,总纠缠于往事,又如何开心得起来?我们府里有句俗话,叫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永远的哭泣,翻译过来就是……………………哎,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你明白吗?”
透过屏风,见得楼闰的影子在不住点头,偶尔才顺风传来断续的抽噎声,那人似乎也极为欣慰,柔声道:“楼闰,叫我说,凡事都要看开些,说到底,弱肉强食,总也是客观规律。毕竟乌戈国弱,就算不是漂沙国,恐怕也不免遭了其它霸强的毒手。从来形势比人强,弱国只能依附强国而生,眼下女帝也算得仁和,又帮你们重建故国,总算是件好事。往事已矣,你受过的苦,都不会重。冥冥之中,都有天定,母亲常说人生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所以要着眼于将来。你既然蒙天所赐,大难不死,就要好好珍惜你的后福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仇恨不是生活的全部,快乐度过每一日,才是生活的真谛。前尘种种,都已过去,何必一辈子都困在其中走不出来。也许乌戈的惨剧,正是要用你与你后人的故事来改观呢。人生不是一条直线,人又何必走一条死路到底呢?”
两人的剪影映在墙上,刺痛了他的眼睛,可见得那人将楼闰小心抱回床榻,轻手轻脚,仿佛手中的是易碎的瓷器。甫放下,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记着我的话,先好好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过些时日,等此间事了,我一定会叫我姐姐来接你回府。喏,你是我家的人了,要好好爱惜自己,可别叫我瞧不起你啊。”
楼闰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急急扬起头来问:“怎么,有事会发生?……………莫非你要…………………”
一只柔夷迅速覆在其唇上,盖住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走字,只听她在耳边说:“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唉,这几日虽然困难,好在很快就过去了。黎明前都是黑暗,黑暗尽头,便是光明的彼岸。”
楼闰不敢睁开眼睛看她,四周是她甜甜的体香,不断环绕过来,差点让他以为是在最沉酣的香梦里。两人都各怀心事,未发现里间人,正从暗格中抽开一个案卷,缓缓打开,第一行字便是:慕容楚楚,林慧容独女。
那人冷笑了一声,迅速合了上去,放回原处,用他一贯的嘲讽语气,淡淡道:“也是家有小九妹吗,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哼,黑暗是永远都走不出的,你以为奔着光明去了,却决不会想到,那只是无底深渊的入口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死。终于,终于…………………
感谢大家的谅解。仓促之处,容我后改。1
天色越来越暗,开始骆驼还在慢吞吞走着,后来便开始往南飞奔。好像有种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着越来越烈的寒风,地面上的浮沙都被一层层剥落下去。欧阳霏站在队伍最末,不断催促着人群后退,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有不住的汗珠滚落下来。整个天空奇异般的分为两色,可以看见从天边开始,有乌云慢慢弥漫扩散过来,将光亮一线线吞噬进黑暗中,而在天地相接处,漏斗状乌云在低空盘旋不去,日渐壮硕,不断升腾过来,狞笑着向奔驰的人群慢慢逼近。最恐怖的是,已经可以看到一堵铺天盖地、无比巨大的沙土墙在天际形成,席卷而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那个黄色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弥漫扩张,风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仿佛是沙漠中的魔鬼渐渐苏醒过来,要将能够触及的生命,都悉数吞咽下去,
漫天风沙中,人的声音都模糊不清,只听杜少华惶急道:“楚大哥,不得了了,那堵沙墙,已经逼近了萧大哥去的地方!”
欧阳霏蓦然回头,但见漫天黄沙,呼啸着席卷过萧宁远消失得地方,将他留下的足迹打得一干二净,仿佛只在一瞬,刚才明明风淡云轻的天地间就只剩下黄色。但凡风沙到处,一切物品都迅速被吸入旋转的风涡中,裹着沙尘的狂风铺天盖地,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紧逼过来。
张涵真哑声道:“我去唤他回来!”便要去调转驼身。往日温驯的骆驼,蓦地变得十分凶悍,猛然扭过头来,喷了他一口,张涵真一时不察,啊地一声惊呼,直栽下来,那骆驼一溜烟疾驰而去,早消失在前方。
它这一动,余下的骆驼仿佛有了感应般,都撒开蹄子急奔向前。张涵真在黄沙中不住翻滚,躲避着四处狂奔的蹄印。杜少华惊呼声未落,欧阳霏已疾驰而至,袖中银练倏地将他卷起,提到自己身后,厉声喝道:“来不及了,赶紧走!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沙暴里!”
杜少华猛吸了口冷气,惊道:“那萧大哥怎么办?他岂不是要没命了?楚大哥,你说呢?”谁知只听楚天行喝了声:“走!”手在驼身上一拍,身下的骆驼便如腾云驾雾般飞到最前端。那骆驼倒也乖觉,死命向前跑去。杜少华怒道:“怎么你也不管萧大哥了?”回头一看,却见楚天行死死咬着双唇,由于用力过猛,已将唇线咬破,正滴下血珠来,他和血吞下,秀美绝伦的面上一派凛意,亦怒吼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到底懂不懂事?!宁远要做他该做的事,我也得兑现我的承诺。眼下救得了他吗?再拖延下去,你的小命不保,我却怎么向楚楚交待?!”
杜少华不觉一滞,向旁一看,单君逸俊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蓦地叫道:“将我穴道解开,我去叫他回转!”
楚天行冷笑道:“如果说宁远去了,尚且有三分生机,你若去了,你的部下就等着给你收尸罢!哼,简直不自量力!”又拍了驼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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