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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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了!没用!”亚飞厉声制止我们。

        服务生端了个大盘子走过来,上面摆了四杯大扎啤,挺胸凸肚地说:“高哥说你们辛苦了,这是送你们喝的。”曾经被亚飞吓破了胆的服务生鼻孔朝天,好像瞬间长高了十厘米,他眼睛都不斜我们一下,和王哥一样的倨傲。

        演出激烈的灯光里,我看见亚飞为难的脸。他有义务去跟高哥说谢谢,可是我们的演出让他抬不起头来。背后万众呼喊,场地里重新气氛火爆,和我们刚才的演出恰成对比。舞台下面的舞池里面挤满汹涌的p人潮。“双休日”是个典型的朋克乐队,肿眼泡的主唱像李小龙一样飞脚,把话筒当三节棍流星锤使,抡得嗡嗡响,他满台乱蹦成了架直升飞机。我奇怪怎么没有喇叭刺耳的吱声,他一定是很有经验地之后才抡的。这时候台上台下成了沸腾的火山口。台前那些手持的人们好像是沸腾的水池边上的泡沫,不断地被挤开,又不断地回来。事先已经通告说禁止在p的人群中摄像,怕机器跌落并被踩坏。

        我这才知道,没有水平,全靠煽动乐迷来捧场就叫做北京的朋克,或者朋克的北京。

        亚飞就在人家演出的热烈精彩中硬着头皮走过去跟高哥屈辱地说:“不好意思,今天我们没演好。”远远地看他垂头丧气的侧影,好像战败了准备自杀的日本人对着天皇像在说话。

        “没事没事,下周你们还来暖场!”高哥仍然笑眯眯地用自己的酒杯撞了下亚飞手里的扎啤,喝了一口,令我们感动非常。高哥肯定是个真正的大流氓,他几乎从不拿弱小者开涮,但是无论多横的人物见到他却都吓得溜溜的。

        “你不是在台下跟那帮小屁孩撞来撞去的挺陶醉的么?”鬼子六笑话大灰狼,“我叫你你都不想走。”鬼子六手里把玩着一个烟灰缸,我看出那是天堂酒吧的烟灰缸。

        “你怎么又顺人家烟灰缸了?柜子里都几十个了,万一被王哥看见以后咱们更别演出了,是不是啊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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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第四章3(3)

        亚飞没回答。他早已背好琴,提着花里胡哨贴满了标的效果器箱子等在门口。黄色灯光下门洞里负重的黑影,他的脸色发青。演出的失败深深地伤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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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第四章4(1)

        到地下室已经半夜了。我们吃夜宵喝啤酒,痛骂“双休日”和王哥。“双休日”太让我们失望,原本的偶像一旦接触起来,居然如此的肮脏龌龊,实在是恶心。我们从“双休日”的崇拜者转变成他们的敌人。仔细想想,那音乐也不如我们在网上听到的小样那么好。技术粗劣,全仗着乐评界捧臭脚。我们好好地总结了第一次登场,总结出来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不适应”。鬼子六被频闪灯闪得找不着品了,大量地弹错音。亚飞也因激动唱走了调,到后来就成了乱吼一气。我提醒他:“你忘了唱的方法了么?咱们别急。要稳住。”然后我们醉醺醺相互碰杯打气:“下一次一定要稳住!别慌!千万别慌!”

        其实今天的演出是我们第一次与成名乐队同台演出,我们听了“双休日”的现场以后,感觉水平其实不高,完全依靠对乐迷的煽动来挑气氛。所以这次失败反而令我们充满了斗志。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印帕趁扛鲋苣┤ジ思易雠±侄印?br/

        我们赖上了天堂,亚飞一到周末就给人家打电话:“高哥,今天晚上是什么乐队的演出啊?噢……是他们啊……那晚上我们过去给他们暖暖场吧!”不等对方反对就挂了电话。

        啊,那一段艰苦的上不了台面的演出,那一段专门给人家暖场的日子。

        演出没有钱。现在回想起那时候,印象里全都是我们拎着乐器走在纷飞的大雪天里。北京开始了最冷天气前的预演,蒙古高气压把暖风一鼓作气地赶过江南,一路上洒下凄凉的雨雪。我们头发上沾了很多白色的雪花,羽绒服的肩部积成一片雪白。空着的手摸在脸上取暖。看着彼此冻红的脸,龇牙咧嘴表情狰狞。乐队的条件差,缺钱缺机会,尽可能不乘出租车,尽可能坐公交汽车,在晃荡的车厢里跟态度恶劣的乘务员争执要不要为乐器买票,在风雪中低着头拎着沉重的乐器走上几公里。天堂离公交线路很远,我们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往往在傍晚阴暗的雪色中排成黑色的一队,好像被遗弃的一队残兵,好像一帮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背着琴,拎着效果器我们走上一两个小时。我需要携带的乐器最多,军鼓包镲箱踩锤箱和鼓槌包,他们拎着琴的身影起码还像战士般利落,我却像搬家的鼹鼠般臃肿。尽管大家不时帮我拎一会儿。我仍然累得吐长了舌头。

        空旷的城市边缘,那些烂尾巴小区工程的残垣断壁,那些破旧城铁列车的高架桥,几百吨的钢铁在从头顶以一种重失真吉他的声音飞驰而过。偶尔有闪着红灯的大飞机在无声地降落。

        只有心里的不服气好像胀起的紫色苍穹下的气球一样高高飙升着,我们是一排神色狰狞的青年。

        上台的时候我经常没打两首曲子就快要晕倒,演出完毕一回到地下室我往往倒头便睡,不要说洗澡,连衣服都没力气脱。

        我们还要忍受种种蔑视和凌辱。每当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我最感激的人是亚飞,闯王般刚烈的性格,竟然痛快地咽下了这些气。亚飞一次次地用难能可贵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凉屁股。他完全是为了乐队!

        我们的演出往往同一些卑劣的朋克乐队混在一起。那些比我们更加“有名”的“地下乐队”。中国人的窝里斗在摇滚圈子里一样盛行,人们刚有点小小的名气就开始倾轧别人。友好的交流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一个对视的眼神,我们都可能冲动到打起来。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说话,严守着时间到来和离开,避免面对他们尴尬的嘲讽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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