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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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子,别的人都挨挨挤挤的坐得很紧,只有她的身边空那么一段,显得很碍眼。

        徐长卿一见之下,心里一热,眼前一黑,胸口像是有什么重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闷得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原来有一种感觉叫思念,原来思念的感觉是会让人忘记呼吸。徐长卿从来不明白他对师傅是什么感情,是单纯的敬仰爱慕、同情尊敬,还是像一个男人一般的去爱一个女人?这一下的闷锤把他彻底打醒了,就算以前是敬爱,在经过三个月的思念之后,原来的单纯的仰慕已经发酵变质,成了让他害怕又让他欢喜的男女之情。

        这一瞬间,周围上千人的观众席在他眼中视同无物,刘卫星在和他说话,说些什么他一点没听进去,他站起来就往下走,大步大步的。观众席的每一个台阶都修得又宽又大又高,原是让人前一半坐后一半过路的,他每一步都要迈得大大的宽宽的,才能一步一跨的下一级台阶地来到朱紫容的身边,还要迈过挡在他前面的观众。这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他好不容易走到朱紫容身边,放映员的片子也换好了,一百支光的大号白炽灯一暗,周围又是一片黑暗。

        徐长卿低声喊一声:“师傅!”

        朱紫容抬头朝他一笑,把身边那个细丝草包拿开,自己再往一边让一让,徐长卿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借着一闪一闪的电影光转头看向朱紫容,朱紫容的侧面有一个线条流畅的剪影。徐长卿再喊一声师傅,说:“师傅,我回来了。”

        朱紫容看着他笑一笑,“嗯,我看见了。”

        徐长卿也笑了,他站在她面前,坐在她身边,她当然看见了。而朱紫容的笑容再次绽放在他面前,叫他一时迷了神智。从老叶踏上雪地那天起,快大半年了,他没见她真的笑过。徐长卿想,师傅笑起来真好看。但他不敢说,他只是问:“师傅,你好吗?”

        朱紫容笑着说:“好,我很好。无债一身轻,我把厂里的罚款交了,从此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任何人的钱,任何人的情。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徐长卿也相信她的话。从他认识她的那天起,朱紫容就没有过这么坦然的笑容。刚开始时不知道她和老叶的问题,只是看到她对老叶的温柔和呵护,其实那个时候她就肩负着老叶的自卑和愧疚,还要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样子,长年的伪装让她的笑容变得浅淡,从来都一闪即逝,几时有过这样的坦然?

        徐长卿打开报纸,拈出一颗奶糖来,说:“师傅,吃糖,大白兔的。”

        朱紫容放下毛线,接过那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说:“真甜,好久没吃糖了。”

        徐长卿自己吃一粒,用报纸依旧包了糖,放进她的草包里,让她带回去。朱紫容看见他的动作,笑一笑,也就默许了。徐长卿拾起那张糖纸,折了一个跳舞的小人。那小人有一条公主那样的蓬蓬裙,伸着手臂,像是在跳芭蕾舞。他把这个跳舞小人也放在草包里,抬头继续看《列宁在一九一八》。

        银幕上,集体舞变成四人舞,四人舞变成双人舞,同样在跳着芭蕾舞。身穿芭蕾舞短裙的俄国芭蕾舞娘露出大片胸脯和整条的大腿,让村民们看得瞪出了眼睛。他们发出阵阵的嘘声,像是看见了裸着的女人,一边嘘一边瞪大了眼睛看,不肯错过一点点。厂里的男青年哼一声骂道:“乡巴佬,让你们开开眼界。”当瓦西里安慰他妻子说:“别担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时,刘卫星的声音忽然钻了出来:“香烟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

        于是底下是一片哄笑声,还有“嗷——嗷——”的怪叫声。

        朱紫容打了两针毛线,等叫声停息,说:“明天来我家吃饭吧,明天就中秋了。”

        原来一年又过去了,又是中秋了。徐长卿想起去年的中秋节,叶家是怎样的热闹,这一天重又来到,朱紫容又是怎样的心情。她不想一个人过中秋,实是对景思情,叫她太难过了。

        “好的,明天下班我就去。”徐长卿说。到底不放心,又问:“你有那么多的钱缴给罚款吗?”他寄给她不过三百,而她说厂里的罚款都交了,无债一声轻,那她从哪里来的那剩下的钱?整整七百元呢。

        朱紫容眼睛看着银幕上的列宁,手指停都不停,一路毛线打过去,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工作这么多年,还能没一点私房钱?”

        这个问题,她不愿意多说,徐长卿也不好深问。

        直到电影结束,徐长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答朱紫容的一些问题,问他在上海好不好,有什么新电影,学到什么了。徐长卿问一句答一句,把他这三个月的情况细细讲一遍,一点不保留。他明显感觉到了周围人的异样眼光,但他不动声色。小林先前说的话和别人对朱紫容的孤立他看在眼里,就像过去朱紫容对老叶用温柔作为回护的手段一样,他也用平静作武器,挡住别人对朱紫容的暗箭,这些暗箭从别人的眼睛中飞过来,换作一般人,早就体无完肤了。但朱紫容却像没有看到,她大大方方地来看露天电影,坦然微笑着面对一切。

        朱紫容做过什么招至众人这样的冷淡,他不用再问,他已经身在其中了,不过明天,自然有好事者讲给他听,一点都不用着急的。

        宁与外贼,不与家奴

        第二天便是中秋,厂里放半天假,每个人一个月饼。月饼的品种倒不少,五仁的百果的椒盐的玫瑰的黑芝麻的,全是从上海拉来的。这么多品种,一个人却只有一个,少不免大家换来换去,我看中你的百果,你看中我的五仁。组成了小家庭的职工最多不过尝得到两种口味,还不如单身宿舍里的原始共产主义来得欢乐。

        徐长卿他们在发月饼前就说好,一个要一个品种,吃的时候切开来,一人一角,就可以吃到四种馅的月饼了。他们原来宿舍有八个人,后来换宿舍走了两个,再后来另外两个结婚搬出去了,这间宿舍就剩下他们四个,一人一张双层架子床,上层空着不住人,只放行李衣服箱子和杂物,住得一点不挤。小林自己的女生宿舍还是八个人,在里面转身都不方便,是以常常会过来,可以算是五个人。除了晚上有时仇封建和小林做点枕上之事,让他们觉得尴尬,其他时候因为有小林在,房间也整洁了,笑话也多了,还能蹭着吃到点小锅菜,倒也不错。纯男性的房间里多了一双女性的手,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放了半天假,小林和仇封建便在厨房煮一只酱鸭,先是拔了半天的毛,弄得血泊里拉的。小林说腻心死了,她都要吐了,让仇封建一个人拔去,她先宿舍拿衣服去厂里的澡堂洗澡洗头洗衣服,烧好了她再过来吃。依照上海中秋的食俗,仇封建去问村里人买了一只鸭子,又不怎么会弄,搞得鸭毛臭气薰天。又还买了两斤芋艿,洗剥得两只手都痒,在宿舍里气恼里咿哇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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