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强大些。”他走到我的面前按住我的肩,澄清的眼眸一直凝视我,从口鼻中出呼出的灼热的气息如夏日炎炎的飓风拂过面庞,我顿感脸上在发烧,如此近的距离我几乎能清晰地听到他心底的跳动,那么有旺盛的生命力。
他伸手摸上我的额头,半晌蹙着眉头道:“诺,我先扶你到床上休息,你的体温有些高,我得去请维布托医生来看看。”说着,他的眉毛越拧越紧,以至在印堂的地方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平那个深刻的字,但却失败了,就像刀刻过一样,好深好深。
维布托医生给我打过一针后,疲乏的身体很快使我熟睡过去,迷迷糊糊里做着一些不连贯的梦,梦到穆罕默德站在床前拿着他的信指责我不守信用,又觉得自己好像在马西亚卡丛林的西边男孩营地,坎拉抱着他的头颅向我哭诉,然后康托比举起明晃晃的大刀向我脖子上挥过来……
我顿时惊醒过来,眼眸猛然地睁开,身体就仿佛触电一样倏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气。许久内心才平静下来,我穿上拖鞋慢慢地下床,走到窗前向外看去,院子里乔治拿着刀削菠萝,而尤丽迪丝则帮他把菠萝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
“诺她真的需要吃这么多菠萝吗?”尤丽迪丝睁着大眼睛看着乔治,她似乎一点都不畏惧乔治,满脸都是微微的笑。
乔治点着头,也向她笑道:“吃菠萝对诺的病有好处,我真希望诺能早点好起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对诺真好。”尤丽迪丝抿着嘴唇笑。
“诺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会永远保护她,即使是牺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说着却没注意到手上的刀,锋利的刀锋便划过他的手指,瞬时几滴殷红的血从切开的皮肤淌出。
忽然尤丽迪丝抓过他划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半晌她才将乔治的手指拿出来,笑道:“看,这样止血了。”
乔治的脸略微有些红,大概也不好意思,赶紧起身端起盛菠萝的盘子进屋。我靠着墙突然感到一些乏味,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刚才的情形非常让我不舒服,慢慢地我又踱回床躺下。片刻乔治走进来逼我吃菠萝,我随意应付吃了几块,他很关心地坐在床头前抚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了。”我推开他的手。
他搓着手,看样子有些尴尬,道:“诺,我刚才仔细想过自己确实太冲动,你是对的,光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
“孺子可教。”我笑着赞赏,这个直肠子的英国人如果将他放进中国这座大熔炉里炼上一炼,也许他就会懂得很多人情世故。
没过一阵阿卡进来喊我们去吃饭,乔治扶着我去外面的餐桌,条形的木桌上摆着几样颜色鲜艳的菜肴和几碗薰过的红米饭。“尤丽迪丝呢?找她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她在厨房里忙呢?这些菜都是她做的,看不出这姑娘年纪轻却什么都会做,而且她还抢着做事情,真没见过这么勤快的姑娘,我已经清闲了大半天。”
瞧着阿卡说得得意,我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就让尤丽迪丝留在旅馆里帮你的忙,你觉得怎么样。”
正说着尤丽迪丝端着一碗煮牛肉进来,阿卡笑咪咪地将我的话告诉她,她听了只是沉默不语。我察言观色想这姑娘大概不愿意留在阿卡的旅馆,决定还是过些日子给她钱让她回家乡。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尤丽迪丝像大多数黑人妇女一样勤快,每天很早起床去厨房为我们做早餐,趁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又去房间里将我们的衣裤拿到院子里清洗,而且还帮着阿卡做活。
在丽西镇又住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乔治开始准备去科诺路上的干粮和水。我准备去找阿卡嘱咐她结清旅馆的住宿费用,还有尤丽迪丝的事情也要在临走前解决。
阿卡不在旅馆里,甚至连尤丽迪丝也不在,问了阿卡的丈夫说是出去买菜。我在门前等待了十多分钟就瞧见阿卡和尤丽迪丝慌慌张张赶回来,“诺,诺。”阿卡叫着我的名字。
“出了什么事吗?”我不免有些慌张,若不是乔治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阿卡喘着气,道:“刚才我们碰到一个刚从科诺逃过来的人,听他说叛军在科诺境内所有的公路都设有哨卡,遇到可疑人就会被逮捕起来审问。太危险了,你和乔治最好别去科诺。”
这果然是个很糟糕的消息,我忧心不已,凭我和乔治的生面孔恐怕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最担心的是一旦被抓就会成为威胁联合国的人质。目前革命联合阵线的领导人桑科被捕,正需要加大人质的砝码以换回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和乔治商量打算晚上出发,出了丽西镇不远就是科诺的地界,周遭布有革命联合阵线的哨卡,我们只有趁夜间管理松散设法溜过去。和阿卡结清了旅馆住宿的费用,居然比我预算的要多上几十美金,想着这些日子多蒙阿卡照顾遂也不去捅破。至于尤丽迪丝我也给她50美金嘱咐她回家,但她始终郁郁寡欢地不说话,此时我也没精力去管她,只得先和阿卡说多照看她。
阿卡做了一餐非常丰富的晚餐为我们送行,大家似乎食欲都不好,只有我狼吞虎咽,反正这日子是有上顿还不知下顿在哪里,饱死总比饿死好。
出了丽西镇半个小时有一条小河流,趟过这条河流就是科诺的地界,此时明亮的月光照在河水显得十分清幽。我站在河岸欣赏景色,据阿卡告诉我在未发生内战前,这条河是青年男女们谈情说爱的地方。当姑娘们去河边洗衣或挑水时,对岸的青年男子就会唱歌表示对她的爱慕,如果姑娘也中意就会对他回唱一首歌曲。
但现在没有人敢来到河边,因为河边不会再有英俊的男人或是美丽的姑娘,有的只是不知何时会对准你的深冷的机枪。乔治将自行车停放在河岸上,道:“诺,你的身体刚好就不要碰河水,我背你过去。”
他蹲了下来,我欣然地爬到他的后背,故意道:“乔治,我很沉的,你要走稳当些别把我摔下来。”
等他趟进河里我才发现这河流虽然不宽,但是水却挺深,还没走到中间水已经淹过他的大腿,估计到中间最深的地方可能会没过胸口。乔治走得非常慢,每次他一走动,伏在他背上的我便感觉他的身体陡地往下一沉,看样子这河底的淤泥非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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