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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金贵除了给两个孩子做午饭以外,还肩负着一项要把手艺传授给戚小沐的重任,戚小沐抓周那天抓了把铁锤子的事他可是一直念念不忘的。孙女年纪还小,急不来,他打算一点一点的教她。铁画虽属工艺美术的范畴,既是美术,总得先有点绘画基础,那么,就从画画开始训练吧。
戚金贵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他画出来的东西却不比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差,他的手艺是祖传的,是一代人接一代人费尽心力琢磨出来的,这种不轻易外传的经验和手艺在学校里是学不到的。他亲自教戚小沐怎么画山怎么画水,怎么画花画鸟,事实证明,戚小沐是有绘画天分的,而且跟铁画也很结缘,她喜欢摆弄锤子和铁板,没事就拿着锤子在铁板上敲敲砸砸,她人小力气小,好几锤子也砸不出一个窝来,却还是让戚金贵兴奋的把胡子翘了再翘,喜欢就好,喜欢就能继承,继承就不怕失传。
跟戚小沐比起来,傅卉舒对画画或锤子什么的就没那么着迷了,让她着迷的是李清芳的手术刀,手术刀不能随便动,她就拿着削铅笔用的小刀对布娃娃进行解剖,家里的玩具动不动就会被她分尸,逮只蛐蛐或蜻蜓她也会拿着刀子给人家动动手术,就差再往戚小沐的肚子上来一刀了。为了照顾到傅卉舒别样的爱好,戚金贵用铁丝和泥巴给她做了不少小铁人,铁丝当肠子当胃,泥巴糊在外边当皮肤,专门让她解剖来用,李清芳又往铁人身上标注了一些穴位,寓教于乐,傅卉舒在无形中学了不少东西。
戚小沐每次拿起锤子的时候,傅卉舒就会拿起小刀解剖小铁人。两个孩子头对着头各玩各的,玩烦了,就出去滚滚铁圈,抽抽陀螺,要不,就再叫上几个小朋友玩丢手绢跳橡皮筋,这么多能玩的,这么多好玩的,简直忙不过来。
只要傅卉舒在戚小沐身边,戚小沐在玩铁之前总会先叫上两声“卉舒,卉舒”,傅卉舒要是答应,她就能安心的玩,傅卉舒要是不答应,她就先跟傅卉舒玩一会儿,再玩铁。戚金贵家里常备零食,傅卉舒解剖累了,常常会去里屋拿点水果或点心出来,戚小沐一看有吃的,就想伸手拿,她一伸手,傅卉舒就打回去,玩铁玩的手脏,怎么能上来就抓呢?
手脏,没法拿,怎么吃?好办,傅卉舒拿心来,先喂戚小沐吃一口,再喂自己吃一口,这时戚小沐为了表达感激,会凑上去亲亲傅卉舒的脸蛋,傅卉舒要是高兴了,会回亲她一下,要是不高兴,就白她一眼。
在一年级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戚金贵迎来了一位客人,他叫蔡玉泉,当年43岁,国字脸单眼皮,鼻梁有点塌嘴唇有点厚,个头不高还驼背,黑瘦黑瘦的,这长相,正常人都会把他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里头归类。但人不可貌相,蔡玉泉是中工艺金工系的副教授,也是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的会员,他来戚金贵这儿,是为了搜集民间工艺好整理成书的。
蔡玉泉很佩服戚金贵精到的手艺,戚金贵很欣赏蔡玉泉厚道的为人,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称兄道弟的忘年交。
那天中午戚小沐和傅卉舒在戚金贵的铺子里写暑假作业,戚小沐写累了,就拿张白纸在上头画小猫小狗。戚金贵和蔡玉泉坐在她们不远处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蔡玉泉说:“老哥,等我们学校开了学,你给我学生上一课去吧。”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戚金贵连连摇手,“我个大老粗,哪有份量给大学生上课呢。”
“这么说可过谦啦,您这手艺,说实在的,我们学校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给那群学生上课绰绰有余,”蔡玉泉指指墙上挂的一幅仿着郑板桥的《竹石图》作成的铁画,说:“这手艺这功夫这力道!你完全担得起民间艺术家的称号!”
“看你说的,看你说的,我还成‘家’了,您可真会哄我这老头子开心。”
“我可不是哄您,老哥,就这么定了吧,等8月底开了学,你去我学校上一课,咱这门课不用说太多,理论什么的学生都知道,剩下的全是手上功夫,你随便做幅铁画让学生看看,他们就懂啦。”
戚金贵拍着茶壶盖掂量掂量,说:“行,就冲你这么瞧得起我的份上,我也去。”
“这就对啦!”蔡玉泉走到戚小沐身边,低头看看她画的小狗,眼珠一下亮了:“这孩子是个苗子呀!你看她画的小狗,有模有样的,真不赖!”
戚小沐被人夸了,高兴的不得了,一高兴就冲着傅卉舒打了个大喷嚏,喷了傅卉舒一脸口水。傅卉舒擦擦脸,倒了一大杯子凉开水给她,跟个小医生似的说:“多喝水,预防感冒。”
蔡玉泉夸傅卉舒:“这孩子真好,多懂事!”
戚金贵赞同道:“卉舒是比小沐懂事的多,小小年纪认识不少穴位,了不得。”
戚小沐接过水来乖乖的喝,水太多,喝不完,瞅瞅低头做作业的傅卉舒,她转个身就把杯子里剩下的水泼门外去了。随后把空杯子放到傅卉舒跟前,看着傅卉舒满意的点头,她也跟着满意的点了一个头。
蔡玉泉在旁边看得哈哈笑,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不听话的小孩,那些中规中矩的小孩他一点不喜欢。戚小沐刚才的举动很合他心意,他越琢磨越有趣,琢磨够了,又问戚小沐:“小沐,知道什么叫素描吗?”
戚小沐咬咬铅笔,说:“不知道。”
蔡玉泉点点头,对戚金贵说:“老哥,小沐有这天分,该让他接受点正规教育,把绘画底子打好了,再配上你这手艺,以后指不定能成大器呢!”
“正规教育?”戚金贵有点迷糊:“什么叫正规教育?就是你说的素……素描?素描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呀!”他心思一转,又说:“你看吧,我打小是跟着我爷爷我爹学的画画,看见什么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我都不正规,怎么教小沐正规呢。要不,玉泉,你来教教小沐?”
“没问题,”蔡玉泉很爽快的应了:“以后我教她。这孩子可塑,又有你的遗传,能教出个好徒弟来我也高兴。”
“快别说遗传啦!”戚金贵捋捋小山羊胡,叹气:“小沐她爸,就是大成,那是我正儿八经的遗传,什么都遗传到了,就是手艺没能遗传的到,他不爱这个,爱看书,爱看书是好事,咱也不能阻了孩子的前途。当初我还寻思着他要考不上大学,我就是揍扁他也得让他把手艺都学过去,那阵子可把我愁的不轻,我恨不得拿把刀子朝他肚子上伺候一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戚金贵抱怨了戚大成好一阵,有句老俗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戚金贵说想在戚大成肚子上伺候一刀,戚大成的肚子就真迎来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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