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为何我不能只是文家……
他收了降表,居高临下看我,眉目倨傲,意气飞扬:“卿既已为我大宋之臣,即日随朕北上汴京伺君。”
我领旨,谢恩,潸然泪下。躯壳拜服于地,魂灵却仿佛飘在空中,冷冷看着脚下一幕。
夜深更漏稀,一弦残月照着窗,白银泄地,案上烛焰微微跳跃,红泪一滴一滴,尽了春夜。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风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二鞭笞之刑
次日拂晓,寒星微末之时,我踏上了去国离乡的漫漫长路。后宫嫔娥,殿下旧臣,拖袂扶邙逶迤而行。可怜昔日花容月貌、鲜衣怒马,俱蒙昧于一片黄尘垢土中,一路泣声幽咽,日夜不绝。
宋军押送过江北时,我扶着船弦阑杆,回顾雾霭迷茫的故国,黯然神伤。南唐自开国来近四十年,历经三代,丰饶河山、嘉裕基业,却经年积弱,终亡于我手。我深感愧疚,自责不已。
心中悲慨之气翻涌而起,我终于忍不住拍阑长喟:“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好个‘垂泪对宫娥’!亡国之君,不恸哭于宗庙、谢罪于臣民,反倒对宫娥垂泪听乐,好个软骨头的国君!”
我心中一惊,回身看清来人。
正是宋帝赵匡胤。
他轻蔑之色溢于言表:“幽孱柔弱,朕看你除了文才乐赋与一副皮相之外一无是处!既然江南国亡,你也用不着牵怀挂肚了,乖乖随朕回汴京做个忠驯臣子,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
我别过脸,去望那烟雨朦胧中的江南:“亡国之际,挥泪对社稷又有何用?江南有幸,只要得遇明主,百姓依然能安居乐业;宫娥无辜,自此孑孓飘零,终将成昨日黄花。难道社稷可贵,孤女之命就该轻贱么?”
他语塞,冷哼一声道:“一派文人心性,岂能安邦定国?乱世群雄,万马逐鹿,能者得之。你这般苒弱,根本不适合作皇帝!”
我黯然闭目:“只求皇上能善待我的妃嫔旧部,他们受我拖累、负我罪过,实在无辜……”
他话音一沉:“你当朕是个嗜血好杀的暴君么?既已归顺我大宋,便是朕的子民,朕又何必为难他们!”
我心头稍霁,轻舒了眉目,诚心向他行礼致谢。
他反倒流露出一丝不自在了,欲伸手扶我,待指间触及肩臂,又蓦地缩了回去。他搓手立在那里,带点焦躁,又带点惶惑,忽然突兀地丢下一句“风寒浪急,不宜凭栏。”转身便去了。
我怔然望他背影,忽觉这个看似粗犷刚硬的武夫身上,竟也有赤忱厚直的一面,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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