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四年不见,母亲已不复我印象中的高大强健,头发白了大半,两颊凹陷,面色蜡黄,只凸出的颧骨处有不正常的嫣红。
我牵着麟儿的手让他喊:“祖母。”
这恐怕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生养自己父亲的母亲的样子。
娘睁着无神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颤抖地向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轻轻握住。
嶙峋的指骨,干枯的皮肤,病入膏肓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我的手掌……那么久以来,我希望能和自己的娘亲更加亲近,如今却在这种状况下成真。
她惨白的双唇无力地翕动了几下,喉间发出含糊地声音,却在这一室死寂里显得异常清晰。
她说:“离儿,离儿,你来见我了!对不起……离儿,对不起……”
离儿,那是我爹的名字。
我松开她的手,无意中瞥见二爹的眼中飞快滑过一丝嫉恨与仇怨。十几年相扶相持、知冷知暖,却比不上一个早已作古二十年的死人。
——呵呵,这世道,古怪得紧!
我突兀地低笑了一声,带着麟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娘的房间。
时间倒退回几年前,或许我会满足于和娘的亲近,即使只是作为一个替身也好,但现在,我有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
娘亲自有在地下的爹爹去陪伴,我只要考虑怎样好好地把麟儿抚养成人便可。
——可是,我的麟儿却病了。
就在办完母亲丧礼的一个多月后。一天夜里,他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整个人都被烧迷糊了。
喜叔陪着我抱着麟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惶急奔走,半夜三更里四处敲门求医。
终于有个好心的大夫肯在大半夜里施医用药,诊费和药费却贵得惊人。
“形势危急,我只能尽力一试。按说你如此命硬,刑父煞母,冲妇克子,怎么还敢把孩子带在身边?”她皱着眉头,一边替麟儿施针,一边如此喝斥我。
宛若晴天霹雳,当头惊雷,我只觉一股刺骨寒意从脚底窜至头顶,刹那间如身处终年冰封的雪山之巅,周身入骨寒冰再无解冻的一日。
父亲、妻主、母亲……现在该轮到我的麟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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