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给她指了一条小巷,白盈然实则来来回回几次经过那条小巷,只是不知道青藤书屋就在那毫不起眼的窄小民巷之内。当地政府应该在这小巷口树个指示牌的,不,应该在她拐进来的小马路口就树一个。
徐渭的祖宅故居,降生这样一个文学艺术大师的地方,足以成为当地人骄傲的所在,何以如此等闲视之?
转念想,或许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陋街穷巷,无人问津,名士风流,大抵如此。
逼仄的小巷,青石板的路面,两边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居。白盈然一路前行,左侧终于现出带着铜环洞开着的斑驳黑色木门。
站在门口,几乎一眼便能望到书屋的全貌:一条卵石小径通往木格花窗的两间平房,几丛翠竹掩映山墙,屋旁月洞门前几窠芭蕉,一口古井,门内是一方池水,西边的墙壁上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虬曲青藤。
白盈然买了五元门票向里走,南面的屋子里挂着青藤书屋的牌匾、徐渭的画像和一幅对联,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北面的屋子被辟为陈列室,陈列着一些徐渭书画的仿制品和关于徐渭传记的书籍。
白盈然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发现居然只有自己一个游客,在冬日的阴郁午后,徘徊于这一处占地不大的明代旧居。
再次逛到屋外,几株落尽枝叶的树木衬着书屋的苍凉。仔细辨别,从枝头残留的一两个干瘪殆尽的果实里,判断出是石榴树。若是五六月来,这里必定是一片红艳艳的石榴花。
五月榴花照眼明。
这里原是徐渭父亲的书屋,时名榴花书屋。徐渭在这里降生也在这里苦读,却因家道败落,书屋出售给了别人。白盈然想起她在剧本里写徐渭重回书屋的那种兴奋:“多少年,梦里榴花开,今日里,终得见旧家。这榴花,还和当年一般样,红火火一片枝头挂。这芭蕉,依然在榴花旁,一片绿意衬红花。几度西风剪不尽,一朝雨露发新芽。天池水,终年不涸也不溢,四围栏杆多光滑。还有那,一池鱼儿如金玉,池边梅竹伴黄花。问鱼儿,可还识当年的徐文长,手拈梅花骑竹马。”
自己写的时候虽然没来书屋看过,但凭着一些照片,所写也和眼前所见相差无几。月洞门里的天池内,一池锦鲤色彩斑斓,水中矗立一截石碑,上有“砥柱中流”四字。想徐渭当年随胡宗宪抗击倭寇,东南海疆,运筹帷幄,奇计方略,一试身手,深得胡之倚重。拳拳赤子心,殷殷爱国情,焉不是想身作栋梁,担民族大义,撑朗朗乾坤。奈何新任宰相徐阶上台后,胡宗宪被指严嵩党羽,自刎于狱中,徐渭终于失去能令他大展身手的唯一一方舞台。
白盈然想起自己的剧本里徐渭这样满含悲愤地唱:“元帅你,千里海疆平倭患,不灭倭寇誓不休。元帅你,终日不敢卸甲胄,众将士,枕戈待旦在城楼。叹丈夫勋业何足有?为虏为王如反手。舍命抗倭山河守,到头一镬悲烹狗。”
其实,那究竟是一段怎样的历史,她也不甚明了。有多少历史,已模糊了它最初的真相,抑或连那个最初的真相都不曾昭然于世。
抬头再看斑驳的山墙上徐渭手书的“自在岩”三字,这个诗、文、书、画、戏曲的大家,连兵法都有独到见解的全才,一生却与“自在”二字无缘。七年牢狱,八回乡试不举,九次自杀未遂,一生潦倒,几近颠狂。桀骜不驯之高才者,难免在这丑陋尘世里备受煎熬,而徐渭尤甚。
他写《狂鼓史》骂出胸中愤怒,写《雌木兰》讴歌女子也可建功立业。然而他给自己的戏曲集取名《四声猿》,终究道一句:“要知猿叫肠堪断;除是侬身自作猿。”可见和泪成墨,字字泣血,心中悲苦,如猿哀啼。
风过处,竹叶声响萧萧。白盈然想起徐渭的一首题画诗:“画成雪竹太萧骚,掩节埋清折好梢。独有一般差似我,积高千丈恨难消。”
在这冬日午后的寒风凛冽里,在这屋子主人的纵横才气和投诸于其身的残酷现实中,白盈然不觉悲从中来,迎风落泪。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姑娘你哭啥?”
管门的阿姨终于发现了书屋中唯一一个游客的不对劲,急急地赶过来进行安抚工作。
“来来来,到阿姨这儿来坐会儿。”四五十岁的妇女拉着白盈然到门房里坐下,“姑娘,你快别哭,我就见不得人哭,尤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哟,这可怜见的,到底为啥哭呀?”
白盈然擦着眼泪愣在那里,哭啥?哭徐渭呗。
“悼……悼念徐先生。”白盈然嗫嚅。
阿姨端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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