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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晾衣的长竿架到篝火与砌石槽之间,对文琼妤笑道:“姊姊快来!乘热洗浴最是舒服。”闪身躲到衣物之后,继续烘烤石头。

        文琼妤见他生火烤石,便已想到此法,暗赞弟弟聪明;见他以湿衣为屏,丝毫不唐突轻佻,更是芳心窃喜:“在他心里,毕竟还是有我这个姊姊的。”心底却有一种奇妙的异样,彷佛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倍觉心动。

        她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褪下貂裘,掩着的脯长腿滑进砌石槽,热水浸入全身毛孔,舒服像是要晕过去似的。

        劫兆听见她“嗯”的一声低吟,便知姊姊舒服已极,想象她洗浴温泉的美态,心猿意马中又觉十分满足。两人隔着湿衣,一个默默烧烤石头,一个掬水轻揉雪肌,半晌之后,才由劫兆打破了沉默。

        “姊姊,我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说话很清亮的人。”衣后热气蒸缭,彷佛连她的轻笑也变得朦胧起来,带着一种怀缅的淡淡氤氲。“那时我才四岁,其实父亲的容貌我也记不真切。我娘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年纪还比父亲大了几岁,我娘怀我的时候,据说老夫人大为震怒,将她贬到乡下待产;一直到我三岁多的时候才把我们母女俩接回香山,也不让父亲多见我。”

        “所以……我只记得他的声音。父亲的声音,像是个开朗天真的大孩子,他逗我玩的时候,自己笑得比谁都开心。”

        “老夫人”劫兆把一枚圆石投入火里,手上的青竹被灼得窜起轻烟。

        “就是我们的祖母,当年说起香山蘼芜的“舞袖流芳”蔚青苏,魔门十二宗脉里没有人不忌惮三分的。魔门女子多英杰,“夜后”萧雨魄、太阁主古玉含还有我师傅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再要往前推一辈,就要属老夫人啦。”

        “她还活着么”

        “还在。父亲身故后,老夫人再次接下蘼芜主的大位,忍辱与四大世家周旋,至今还是香山的宗主。”文琼妤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感的波动。劫兆却禁不住问道:“武瑶姬送来牝珠,也是她的意思”

        文琼妤淡然道:“牝珠的炼制方法,自来是香山蘼芜的不传之秘。老夫人始终不放弃制造牝珠,图的是恢复蘼芜的基业。我师姊从小被埋入“珠核”,以元养珠,所以身子发育的速度只有寻常女子的一半,明明已经二十六岁,身体却只长到十三岁的程度,还是她天生身体强韧,才能顺利诞出牝珠。据我所知,其它被挑选出来入核的百余名女童,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

        劫兆听得毛骨悚然,转念一想:“是了,武瑶姬饱尝养珠的痛苦,长大成人后只有更加痛恨蘼芜,决计不会受祖母的指挥。二叔对蘼芜友善,阻止其它三大世家的败类蹂躏香山女子,她便设计让冯难敌杀了二叔。”香山对他毕竟是太过遥远稀薄的东西,劫兆想问的是更切身的事。

        “姊姊……见过我娘么”

        “应该见过。在香山大战之前,我们至少一起在蘼芜待过一年。”谈到旁人,文琼妤的口气明显轻快许多:“我见过你娘的画像,真是个美人,而且眼神烈得很,也难为她在劫震身边这么许多年。阿兆,关于你娘,你知道多少”

        劫兆拿着青竹胡乱打火,摇头道:“她是我娘——就这么多。”

        文琼妤听得都心疼起来,柔声道:“你娘姓云,闺名叫“引真”,当年是中京第一美人,她与劫震可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块长大。劫震对她十分倾心,想来你娘亲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对劫震也是颇有情意的。”

        这就奇怪了,劫兆心想。

        如果娘是爱着爹……不,是爱着劫震的,那么,从小弥漫在兰香院里那种相敬如“冰”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童年时还不觉得,等长大了、懂得男女情事之后,劫兆才突然醒悟:原来横亘在父母当中的那种冷漠与对抗,绝非是床第间的不和谐,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憎恨,彼此无法碰撞出火花,只能不断累积伤害。

        似是感应到他的迷惘,文琼妤柔声续道:“他们原本是一对很匹配的璧人,可惜你娘姓“云”,这个姓氏在中京曾与劫家一样显赫,只不过是在前朝。你的外曾祖父云亭海是宇文王朝的上柱国、镇军大将军,封谯国公,宇文家覆灭后,云家率领所部转战于巨鹿水以北,一部份随玄皇一系北出幽燕之门,另一部份则投降新兴的伏家王朝,被缴械夺兵,成为软禁在中京里的无权贵族。”

        “你母亲云引真,正是云家嫡长房所出。她哥哥云中鸣——也就是你舅舅——十八岁上便率一支百余人的武装骑队斩关北上,前往北俱州投奔九幽寒庭。这件事当时震动朝野,云家从此遭受严密监视,直到你外祖父云瀚身亡,朝廷对云家的猜忌都不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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