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庆祝新年的人们见有人大胆当众求婚,立刻欢声雷动,笑闹成一片。毫不吝啬地把冲破云霄的喊叫声、祝福声、口哨声、鼓掌声还有歌声和双子塔里飘荡出的庄严钟声一起倾囊而出,全部献礼给他们。
“——要全力去爱哦——”
“——一定要幸福哦——”
“——永远在一起哦——”
如果命运之轮就停留在此刻的正位……
如果翻飞旋转的双面神就此呈现出光明美好的一面……
但不是有人说过么,一切有着幸福结局的故事,都是还没来得及结束的故事啊。
后来小小曾经无数次地冥想过,假如上帝给出一道选择题,问她是否愿意把段冲向她求婚那一刹那的幸福作为筹码,去交换母亲的身体安康。她一定会痛苦却决绝地回答说:是的,我愿意……
叶子悬在摄影棚里为时尚杂志《z之光》拍摄一组皮草系列时装特辑,手机调到了震动挡。
当拍摄工作结束,看到小小那条短信时,惊觉已相隔了整整四个小时。
叶子悬把随身物品胡乱塞进包袋,嘴里咬着皮手套,火急火燎地边扣衬衫纽扣边冲出门外去打出租车。一月十九日寒冬凛冽的北风吹得他透骨冰凉,但心脏却焦急得仿佛在燃烧,像火山爆发前夕的预兆。
出租车狂野飞驰的一路上,叶子悬一遍遍翻来覆去地看小小傍晚17点01分发送来的短信,只有寥寥数字一句话。但叶子悬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多么严重和崩溃的地步。小小需要他。就像即将溺死的人需要氧气一样迫切地需要他。而自己竟然因为在忙工作,而没有及时看到她的短信!该死!真该死!
小小的短信是——“妈妈,被诊断,癌症,我在新安医院,快来”。
不知是通讯信号盲区,还是耗费尽了电池,现在小小的老式破手机怎么也拨打不通。
只能回复她短信说:“我来了。我就来了!”
跳下出租车丢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叶子悬等不及找回钱就火箭一样冲进新安医院大门。在住院大楼大堂里心急如焚地等候咨询台查询侯蓝所在的病房。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癌症,护士花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才查找到侯蓝所在632病房7床。护士还没来得及说完:“……是乳腺癌,探视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叶子悬的人影已经蹿出在五米开外。他嫌电梯来得比蜗牛还慢,自顾自连跑带蹦奔上四楼病房区。
632病房在走廊的最末头,白得一尘不染的墙壁、天花板、护士服就像是厚实的雪一样沉重覆盖视野。
有人在哭。边哭边喊。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是个年轻女孩嘶哑得变了形的尖锐语音。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地叫着:“——妈妈——妈啊——妈你不要走啊,不要丢下我们啊——”
几间病房里能走动的病人和三两个尚未离去的家属探身在走廊里遥望,脸上密布了凝重和疲惫、悲哀和同情。那些悲哀和同情与其说是寄予死者和死者家属的,倒不如说是寄予未来的自己的。
“又有人走了……是今天第二个了吧?”
“我前面就已经看到几名护工赶过去清洗遗体了,马上要送到停尸房去的……”
叶子悬拼命压制住双腿强烈的颤抖,心惊胆战地朝632病房、哭声传来的方向快步小跑去。
前方传来纷乱脚步声,两名身形壮实的护工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从632病房里走出来,担架上躺着一具用白色床单遮盖的遗体,五六名家属泪流满面地哭喊着紧随在侧,都是陌生的脸孔,其中并没有小小。
小小在632病房内临近窗口的7床前,正为躺在病床上的侯蓝掖紧被角,耐心细致地把毛衣和病号服折叠整齐放在旁边的塑料座椅上,又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挪移到近一些的地方,对母亲微笑道:“……妈,杯子里的水是刚泡来的,很烫,可以保温一个晚上,你喝时小心。不过夜间也不要喝太多水,容易加重肾脏负担……”侯蓝却没有看女儿,她游移的目光从人声渐远的病房门口收回来,又不经意间投向对面那张刚被消毒完毕、罩上了塑料隔离罩的空空的病床……浑浊的瞳孔因恐惧和不安而急骤收缩着。
小小依然微笑着,凑近侯蓝耳边,话声沉稳充满力量:“妈,你别担心了,会没事的。那床是宫颈癌晚期,不一样的。乳腺癌是所有癌症中治愈率最高的。发现得早,只要通过手术,化疗,可以完全治好的。百分之八十几的人都像健康人一样生活着。真的你放心,我都上网查过资料了,那些统计数据要我念给你听吗?……妈,你今天早点睡,一定要保持充沛的体力,明天我们还要和主治大夫商量治疗方案……”
侯蓝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短短几天里,小小就消瘦了很多,下巴几乎像一把冰刀一样直接切进旧得已经起球的毛衣领里,“……好的,你也早点回家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吧?”
“……嗯,明天去一下公司,我想向老板请一段时间假……”
“不要,不要影响你工作……我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你能请多久的假啊。你爸爸答应了说会来看顾我的。我现在也有气力,什么事情都不用麻烦别人,也就不用请什么护理工了……省点钱吧,啊。对了,小小,生活费和存折都在五斗橱柜第一个抽屉里,密码是312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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